葉琳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第489頁折了個尖銳的角，恰好卡住那道解析幾何題的拋物線。

張梓軒看著那頁紙在晨讀聲中簌簌發抖，忽然想起上周二傍晚，她站在校門口電子倒計時牌前仰頭的模樣—

—89天的紅色數字倒映在她瞳仁里，像兩簇被玻璃罩住的火苗。

“第三題輔助線做錯了。

“午休時葉琳忽然抽走他的數學卷，自動鉛筆芯在錯誤步驟上戳出密集的黑點。

她袖口飄散的薰衣草香波氣息里，張梓軒注意到她指甲根部的倒刺撕得參差不齊，右手虎口還有圓規扎出的淡青色瘀斑。

圖書角的綠蘿在兩人身后無聲瘋長，葉琳的橡皮屑落滿他錯題本上的三角函數圖。

當預備鈴驚起窗外白鷺時，她突然用涂改液在桌面畫了個歪斜的鐘面，時針永恒指向高考當天的日期。

張梓軒在羽毛球館撿到葉琳的單詞本時，發現內頁用紅筆寫了67遍“must not fail“。

被揉皺的紙頁間夾著半片銀杏葉，葉脈上抄著雪萊的詩句，背面卻被熒光筆涂滿了經緯度坐標—

—正是去年畢業的省狀元被清華錄取時，家鄉報社刊登的衛星定位。

“二模理綜最后道選擇題。

“實驗課搭檔時葉琳突然開口，燒杯里的紫色溶液隨她顫抖的手腕晃動，“你改答案時看到我寫在草稿紙上的東西了嗎？“

張梓軒看著冷凝管滴下的水珠。

事實上他發現了那頁被揉成團的草稿，在苯酚氣味刺鼻的角落，她用有機顏料涂滿了自殺的白鷺簡筆畫，翅膀下壓著被血紅色劃掉的年級排名。

百日誓師那天突降暴雨，葉琳在儲物柜前擰著濕透的校服下擺。

張梓軒遞去紙巾時觸到她指尖異常的冰涼，瞥見柜門夾層里露出心理學書籍的邊角—

—《過度完美主義者的自我救贖》。

晚自習斷電的瞬間，整層樓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嘆。

黑暗中葉琳的自動鉛筆仍在紙上刮擦出沙沙聲，張梓軒用手機照明時，光束驚鴻照見她壓在卷子下的速寫：無數個面目模糊的小人從分數堆成的懸崖躍下，飄帶般的排名數字纏住他們的脖頸。

“要不要去天臺看星星？“

葉琳忽然扣住他充電寶發燙的表面，

“去年有位學長在那里發現過北斗七星狀的銹跡。

“可她指尖正無意識摩挲著欄桿裂縫，那兒用修正液畫滿了迷你沙漏，流沙堆積成“678“的數字圖騰。

質檢考放榜日，葉琳的2B鉛筆在成績單上折斷了。

張梓軒看著她沉默地舔去指尖的石墨漬，忽然想起上周在教師辦公室瞥見的場景—

—她死死攥著全市聯考分析報告，指節抵在“葉琳“名字后方全省位次數時白得像要溶進紙頁。

黃昏的操場廣播站播放錯英語聽力，葉琳忽然開始同步跟讀。

當她機械重復第七遍“this is the end of listening comprehension“時，聲音里裂開細小的紋路。

張梓軒數著跑道裂縫間新冒出的野花，聽見她校牌掛鏈撞在鎖骨上的節奏，竟與教學樓巨型掛鐘的走秒完全同步。

午夜十二點的消息提示音里，葉琳傳來一張滿是噪點的星空照。

放大后能看到獵戶座腰帶三星旁有行若隱若現的小字，用星軌連成俄語“утонуть“（溺亡）。

而當張梓軒敲下問號時，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反復輸入又刪除。

最后一次模擬考結束后，葉琳在校史館榮譽墻前站了四十七分鐘。

陽光穿過玻璃展柜的金色邊框，將歷任狀元的名字烙在她側臉。

張梓軒看到她的影子正與陳列窗里某位考入北大學長的輪廓重疊，那人照片下寫著“曾連續三年穩居年級第二“。

“如果變成數字就會安全吧?！?

暴雨沖刷著高考倒計時牌，葉琳忽然把額頭貼在冰冷的電子屏上，“像圓周率那樣永恒而規律?！?

她浸濕的劉海往下淌水，在深藍校服前襟暈開大塊墨色，如同未填寫完整的機讀答題卡。

當最后一只白鷺掠過放生池時，張梓軒將折成紙飛機的押題卷拋向天空。

葉琳伸手截獲的瞬間，兩人同時看見機翼陰影里用紅筆寫的詩句——那是她某次?？甲魑睦锉豢鄯值纳裨挼涔逝ⅲ?

**“伊卡洛斯墜海時，蠟翼融化的軌跡正是太陽見證過的，最完美的拋物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