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聲音忽然就消失了,一切歸于平靜,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宋子杰想象當中“趕緊穿衣服”、“不能被人看見”、“是港島警察,快跑啊!”之類雞飛狗跳的對話并沒有發生。
‘點解?’
他無法理解,難道陳博輝這樣大膽?
不過馬上他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不好,他要逃了!’
宋子杰剛從警校畢業沒多久,理論知識就豐富,但實戰經歷可以說捉襟見肘。
心中陳博輝逃走的念頭一生,頓時焦火大起。
他必須要揭破陰毒輝虛偽的面具,讓這個黑警低劣的品格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宋子杰被自我感動了,不管不顧地飛起一腳,把公寓房門踹開。
“砰!”
旭龢大廈在港島,算是相對高端的物業,安全有保證,裝修風格自然會偏向于豪華而不是堅固。
于是木質的公寓門被宋子杰一腳就踹爛了。
‘港島警察,舉起手來!’
為了防止陰毒輝逃竄,宋子杰豁出去了,用手護著腦袋,一下撞進房間里,另一只手里的橡膠警棍舞得老高。
而房間里衣衫不整的陰毒輝和看不清臉的女人這時候正抱頭鼠竄。
見到來人是宋子杰,陰毒輝臉上滿是驚恐,他“通”地跪在地上,乞求自己的原諒:
‘宋Sir,你就放過我這一次吧。
我什么都說,我會把“頂包案”的前因后果都說出來······’
可惜,以上場景只在宋子杰撞爛公寓大門的一瞬間,在他的腦海中如同電影畫面一般流動。
現實中的他,透過紛飛的碎屑,看見屋內的景象。
突然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的公雞,咆哮聲戛然而止:
“李······怎么會是你?”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一只小黑雞獨立著的李洛夫看起來神色并不驚慌,反倒是憤怒居多:
“喂,難道不在工作時間了,就不需要稱職務了嗎?
叫我Sir!”
他惡狠狠地瞪了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愣頭青一眼。
剛剛被宋子杰突然一敲門,還以為是要被人捉奸在房,嚇得他一瀉一厘米。
可馬上他就意識到,這次的女人不是誰誰誰的老婆,只是一個花錢就能隨意擺弄的妓女。
而且門外的是一個警察。
警察?那沒事了,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玩玩女人,哪算得上什么大事?
在李洛夫還沒爬上來的時候,他不知道給多少“自己人”解決過這樣的問題。
所以他認為今天的自己一樣能得到“自己人”的待遇。
于是這位九龍城警署的高級警員覺得自己又行了。
可惜二弟向來都是不聽話的。
說起來,李洛夫并不像他的老對頭火麒麟那樣爛賭。
在賭桌上,一身臭汗地拍桌、嘶吼,然后失去或者得到一點點的籌碼?
李洛夫覺得這不夠高雅!
他是讀過書的,更大的愛好是像老師一樣,從里到外地改變一個人。
不過老師用的是書本,他用的是皮鞭。
他自己把這種愛好叫做“馴羊”。
每一次馴服一只“羊”,都能讓李洛夫平靜上很長一段時間。
這在某種程度上是違反世俗道德的,所以李洛夫覺得自己很孤獨,孤獨到每次都要用皮鞭把他的“羊”們馴得鮮血淋漓、遍體鱗傷,甚至到了最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宋子杰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現他手上的辮子末梢還在淌血。
這個年輕人被保護得太好了,當然不理解白天還看起來道貌岸然、文質彬彬的李洛夫,為什么到了晚上就變了一副面孔?
所以說宋子杰還太嫩,如果陳博輝在這里,他只會表示這才哪兒到哪兒???
上輩子他供職于平克頓偵探所的時候(雖然萬惡的偵探所不簽合同、不發基本工資),見過的黑暗簡直要比宋子杰吃過的米還多!
要是讓陳博輝見到如今臉色慘白的宋子杰,他會用一種悲憫的語氣告訴他:
“越是有錢的、有權力的人,一旦失去了信念的支持,那么他們釋放壓力的欲望就會越變態!
如果只是普通人,他們在生活中處處碰壁,能夠活著就已經很辛苦了,所以釋放壓力的方法很簡單。
暗中賭咒一樣的把得罪自己的人偷偷罵一遍,或者對著空氣狠狠地揍上兩拳,也就消氣了。
但是那些稍微有一些社會地位的人呢?
能夠讓他們在壓榨底層之余產生憤怒和恐懼的,只能是讓他們同樣被壓榨的、無法抗拒的力量。
這些人認為自己與眾不同,所以當然也不會采用常見的發泄方式。
他們舒緩情緒的渠道往往會很暴虐,比如通過踐踏同類的尊嚴,甚至是生命,才能讓他們的緊張得到短暫的緩解。
哦,要補充一點,這些人選取的發泄對象,在他們眼里未必和自己是同類!”
李洛夫剛剛就是在做著這樣的事。
被陰毒輝擺了一道大的,他的心情非常不美妙。
但是在警署和家庭中,作為一個有社會地位的人,他又不能肆意的破壞自己苦心經營的形象。
于是,他只能開始繼續自己的“馴羊”。
低頭對著這個被他踩在腳底下、背上滿是血痕的長發女人呵斥道:
“有冇有搞錯啊,我冇畀錢你咩?哭、哭、哭,還在這里哭咩嘢,晦氣!
即刻同我躝出去!”
隨后他回頭對著宋子杰冷哼一聲,不慌不忙地穿著褲子:
“阿杰,放低條棍,你知唔知你在做咩嘢???
先不說我是你上司,就說你擅自破壞市民財物,侵犯市民的隱私權,知不知道隨時可以被人投訴?。?
你仲當不當自己是一個港島警察!”
“李Sir,你怎么能······”
“阿杰!”
李洛夫見他還想啵嘴,怒火中燒,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
“不利于團結的話就不要說了,知不知道?”
宋子杰表情很精彩,他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古怪至極。
滿嘴義正言辭、道德正義的李洛夫,此時卻是一個連褲子都沒穿上、喜歡虐待他人的人渣。
現在,居然還敢質問自己是不是一個港島警察?
我不是港島警察,難道你是?
難道港島警察,就都是這樣的嗎?
宋子杰的世界觀猶如被人用泥頭車創得稀碎,一時間芒刺在背,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赤裸的女人,面無表情地一件一件把自己單薄的衣服拾起,機械地套在身上。
過程中她毫不遮掩,豐滿的乳房和纖細的腰肢在青春的身體上肆意展現著美好。
可宋子杰一點也看不到美麗,他只能看到一團失去靈魂的行尸走肉。
“李Sir,她身上有傷,能不能······”
宋子杰最終還是開口了。
他是個善良的人,攔下女人也不是要掌握李洛夫的罪證。
就好像他跟蹤了陳博輝一個下午,記下的所謂“罪證”,可看來看去,字里行間里卻只有“見怪不怪”四個大字。
收規費?揍古惑仔?偷懶?
宋子杰只是意氣未消,不是傻。
他明白陳博輝做的這些事,是眼下全港島警察都在做的事。
他能怎么樣?
宋子杰下意識開始自我反省,自己武斷的認為陳博輝在外面亂搞,到底是出于公心,亦或是歧視呢?
他不知道。
而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李洛夫“不過”是玩得“過火”了點,宋子杰甚至不指望這個被傷害的女人能說出什么話來。
他能怎么樣?
宋子杰察覺到女人的身體在顫抖,他知道他至少還能送她去醫院。
可李洛夫忽然像是一頭被人搶食的鬣狗,滿臉猙獰地沖上來,在宋子杰毫無防備之中一拳把他擊倒在地:
“冚家鏟,你想干什么,想用她來陷害我嗎?
你以為你是陰毒輝???
我是你上司來的,癡線!”
李洛夫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到:
“宋子杰,我告訴你,最好忘記今天晚上的事!
不過如果你要出去亂說,也沒問題······我們看看到時候究竟會發生什么!”
說完,看也不看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宋子杰,李洛夫掐著女人的后頸,把她帶出去,匆匆趕到電梯口。
卻發現電梯剛剛下行,連罵了幾句“撲街”!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罵電梯,還是差點讓他出了大糗的宋子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