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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人,又是為了什么,建造了這些東西呢?
成片的雜草之上有菜粉蝶在飛來飛去。有人在這雜草荒原中修了一條路,裝上紅綠燈,建起水泥樓房及木造房屋。
從十字路口紅綠燈的位置一路過來,馬路兩側(cè)有一排房子。
首先是一棟砂漿外墻的木房子,那是一間小酒吧,關(guān)閉的店門上寫著店名“羅曼蒂克”,并且裝有英文字母的霓虹燈招牌。
這家店對面,隔著約八米寬的馬路有一棟三層高的樓房。一樓的鐵閘門緊閉,上面寫著“田島倉庫”。
“怪事哎!”山口用高八度的聲音說。
“怎么了?”
“這兒是我住的地方?!?/p>
山口指著樓房的三樓其中一扇面向馬路的窗戶。
“你住的地方?”
十津川看著年輕人的臉。
“是啊。這棟樓一樓是倉庫,二樓和三樓是出租公寓。那里是我的房間?!?/p>
山口領(lǐng)著十津川到了樓房后門。
正如他所說,后面有個寫著“中央天空公寓”的入口。沿著昏暗的樓梯爬上三樓,一上去第一間房門外就掛著“山口”的門牌。
“看,這是我的房間。”山口對十津川笑了笑,可馬上又蒼白著臉說,“可這公寓怎么會建在這種地方呢?”
“總之先進屋里看看吧?!?/p>
“哎,不過——”
“總不會冒出來什么鬼怪吧?!?/p>
十津川笑著打開了門。
六塊榻榻米大小的單人間里有廚房和浴室,是一屋一廚的格局。
房間里有一張桌子對墻擺著,桌子上放著書架和音響等。
“確實是你的房間?”
“嗯。不過也有稍微不一樣的地方。”
“哪兒不一樣?”
“這里的榻榻米新一點兒,那臺音響也是新的。十四英寸的彩色電視倒是跟我家一樣,可配了錄像機。我可沒有這么貴的東西。”
“這兒是你一個人租的嗎?”
“嗯。我在北海道的爸媽給我租的,說為了方便我去上補習(xí)班。一開始跟我姐姐一起住,不過一年半前我姐結(jié)婚之后就是我一個人住了?!?/p>
“你抽煙?”
十津川用下巴示意桌子上的煙灰缸和放在旁邊的七星煙。山口“嗯”了一聲點點頭。
“看書看累了的時候就想抽一根。那個煙灰缸也跟我的一樣?!?/p>
山口似乎讓自己的話勾起了煙癮,他從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盒七星煙。
十津川走到窗邊,向下看著馬路。
寬約八米的鋪裝道路有一百來米長。路邊還豎著幾根電線桿,盡管拉了電線,可電線在路到頭的地方斷開了。
馬路這一邊停著一輛金屬銀色的Skyline,對面停著一輛栗色的本田思域。
聊勝于無的狹窄人行道上,立著大甩賣之類的牌子。
突然,停在他視線下方的Skyline的車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從駕駛座里跌出來。男人勉力起身,可還沒站穩(wěn),又搖搖晃晃跌坐在地上。
十津川沖出房間,飛快跑下昏暗的樓梯。
他剛走近那輛車,蜷縮在路上的男人就滿眼惶恐地回頭看過來。
男人有三十五六歲,感覺像是個白領(lǐng)精英。他穿著板正的西裝,系著領(lǐng)帶,可大概是剛才跌倒的時候讓西裝沾上了泥。
“我不是壞人?!笔虼▽λf道。
然而男人并沒放松警惕。直到十津川出示了警察證,他才終于放下戒備,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十津川。
中央銀行N分行副行長 岡村精一
說起中央銀行,那是一家全國屈指可數(shù)的大銀行。大概因為如此,遞名片的時候,岡村的臉上似乎略有得意之色。
“這里是哪兒?”岡村捂著后腦問十津川。
“我也不知道。副駕上的是您太太嗎?”
“副駕?”岡村一臉驚訝地向車內(nèi)望去,然后說,“千田——”
“是您女朋友?”
“不,她是跟我在同一家銀行工作的女員工,叫千田美知子??晌也恢浪秊槭裁磿诟瘪{上。我是一個人的時候遇襲的?!?/p>
“那就是把你們分別弄暈之后放到同一輛車上的?!?/p>
“誰?”
“歹徒。”
“為了什么?”
“誰知道呢?!?/p>
十津川上身探進車?yán)锟聪蚋瘪{。
那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漂亮女人。米白色的裙子很襯她白凈的臉,身旁放著古馳的手提包。
“她死了嗎?”
岡村在十津川身后惴惴不安地問。
“不,她只是暈過去了,大概過一會兒就能醒過來?!?/p>
十津川站直了身子。
岡村似乎很焦躁:“得趕緊報警抓住歹徒?!?/p>
“哪兒有電話?”
“啊?”
“請你好好看一下周圍?!?/p>
岡村似乎這才注意到,他臉色變了。
“這到底是……”
“是歹徒的惡作劇。只是不知道為了什么?!?/p>
“我先開車去前面看看?!?/p>
說著,岡村就坐到了駕駛座上,正要打火,又嘆息著輕輕搖頭:“沒油?!?/p>
“這是您的車嗎?”
“嗯,這是我的Skyline GT——不,或許不是。”
岡村慌忙下車,繞到車頭看了看車牌。
“不,這不是我的車。雖然是相同顏色的Skyline GT。”
“您對這周圍的房子有印象嗎?”
讓十津川一問,岡村默默地環(huán)視了一圈。
“這兒好像是千田家附近——”
“是副駕上的女士?”
“嗯,跟我之前開車送她回家時看到的街道景色很相似。那家店的后面應(yīng)該就是她家——”
岡村指著公寓樓對面的水果店。店門關(guān)著,后面雜草叢生。
“您自己的家呢?”
“我家在神奈川縣的茅崎?!?/p>
岡村說他家在海邊。
十津川又點了一根煙。
“我們來調(diào)查一下這兒是什么地方吧。”
“怎么調(diào)查?”
“當(dāng)然是靠這雙腿啦。”
十津川微笑道:“要不我也一起去吧?”
“不,您最好陪在這位女士身邊。一旦查明什么情況我就會回來?!?/p>
“這里只有我們幾個嗎?”
“還有一個準(zhǔn)備考大學(xué)的小伙子。他跟我們一樣,被人打暈后吸入三氯甲烷,然后被帶到了這里?!?/p>
十津川沿路往西邊走去。他往栗色的本田思域車?yán)锟戳丝?,里面沒人。
除了名為“羅曼蒂克”的酒吧、三層樓的公寓、水果店之外,還有中式面店、洋貨店、面包店以及米店共四間店鋪??擅块g店都關(guān)著門。
走到了路的盡頭,再往前是雜草叢生的荒野。
十津川向前方一座小山丘大步走去,中途被人叫住了。他回頭一看,是復(fù)讀兩年的山口少年追了過來。他大口喘著氣,跟十津川并肩后說:“我把公寓其他的房間都看了一遍,雖然每個房間都有房門,可里面是空的。只有我的房間是完整的。”
“哦?”
“這是什么人干的,他打算干嗎啊?”
山口重復(fù)著同樣的問題。這個問題此刻的十津川也答不上來。
“接下來我就要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見到車?yán)锬莾蓚€人了?”
“我從后門出來的,沒注意。他們也是被打暈后,昏迷之中被弄到這里來的?”
“他們是這么說的?!?/p>
兩人走到了那座小山丘。
眼前是成片的野生映山紅。雖然還沒開花,但等到了五月花期,景色一定非常漂亮。
“刑警先生。”
山口戳了戳十津川的側(cè)腰。
“怎么了?”
“我好像聽到了海浪的聲音?!?/p>
“噢,那的確是海潮聲?!?/p>
兩個人穿過大片的映山紅,朝海浪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們看到幾座長滿青苔的墓碑建在一起,往前有一片赤松小樹林。海浪聲逐漸大了起來,飄來海潮的味道。穿過低矮的赤松林,眼前出現(xiàn)一片蔚藍(lán)的大海。
“是海?!鄙娇诮械馈?/p>
幾米高的斷崖絕壁聳立在海邊,懸崖正下方在海浪的拍打下激起巨大的浪花。
海面閃著耀眼的光。十津川瞇起眼睛望過去,大海無邊無際,看不到對岸,也看不到船只。
“這兒是某個地方的島吧?”山口望著地平線問十津川。到底是年輕,他的聲音里在不安之中還夾雜著好奇。
“有可能。如果是島的話,應(yīng)該有碼頭。畢竟那么多建材得靠船運過來?!?/p>
十津川心想碼頭說不定會有船,自己、這個小伙子,還有車?yán)锬莾蓚€人肯定也是用船運過來的。總不可能是直升機吧?
十津川決定沿著海岸線走走。
耳邊只能聽到海浪聲。
平地上到處都生著茂密的雜草,沒有一處像路的地方。想想剛才那些頗有年頭的墓碑,過去這一帶應(yīng)該也曾有人居住,只是路的痕跡已經(jīng)消失了。也許雜草的生命力就是如此頑強。
走了五六分鐘,眼前出現(xiàn)一條小河。碼頭是水泥砌的,很明顯曾用來泊船??伤麄冏呦露盖偷男逼拢瑥男『拥囊活^走到另一頭,也沒找到船。有一棟像是看守用的小屋,可看上去已經(jīng)長時間沒人用過,在風(fēng)吹雨打下已經(jīng)破舊不堪。
小河的水清澈透亮,河中有長約二十厘米的魚群在游動。這要是平時的話,愛好釣魚的十津川會坐在碼頭上眺望,可他現(xiàn)在沒那份閑心,因為他不知道把他帶到這里來的人意欲何為。
“趴下!”
十津川突然大喝一聲,把山口的身體撞到破舊的小屋遮擋處,自己也當(dāng)場趴了下來。
“怎么了?”山口扶正差點兒掉落的眼鏡,噘起嘴問。
“對面的海角上有東西閃了一下?!?/p>
“什么東西?”
“誰知道呢。不過那如果是步槍瞄準(zhǔn)鏡的話,不管是我還是你肯定都逃不掉?!?/p>
“真的嗎?”
“如果是步槍的話?!?/p>
十津川定睛仔細(xì)看了看后說:“好像不是?!?/p>
他說著站了起來。
“那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相機的鏡頭?!?/p>
“那就是說對面海角有人?”
“嗯,有人?!?/p>
“是把我們弄來這里的人嗎?”
“可能是。也可能是像我們一樣被弄來這里的人。去會會他吧?!?/p>
“不會有事嗎?”
“有什么事?”
“不會被殺嗎?”
“你要是怕這個,那就只能坐以待斃了?!?/p>
十津川輕輕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向三十米開外凸出一塊的海角走去。想想看,歹徒要是想殺他們,在十津川他們昏迷的時候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下手了。
他們用力踩著全是礁石的斜坡一步一步往上爬,冷不丁海角上冒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身穿獵裝夾克,身上掛著兩臺相機。剛才反光的就是那相機的鏡頭。
男人站在原地等待十津川和山口走近。
“是不是你把我們弄來這里的?”十津川問道。
男人搖了搖頭。
“開什么玩笑。我昨天不知道被什么人打暈過去。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那邊那輛本田思域的駕駛座上?!?/p>
“你叫什么名字?”
“濱野光彥。我是自由攝影師——不是婦產(chǎn)科的,是社會科的。”
“那輛本田思域是你的車?”
“不是?!闭f完這句話,濱野光彥像是累了,就近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我的車也是栗色的思域,不過不是同一輛車。”
“那你在這兒干什么呢?”
“你光不停地問我,那你到底是誰?”
“我叫十津川,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p>
“哦?”
“為什么會被弄來這里,你有什么頭緒嗎?”
“我只能想到一點?!?/p>
“哦?”
“那棟樓和馬路我有印象,很像是我一年前的晚上開車經(jīng)過,目擊了兇殺現(xiàn)場的那條路?!?/p>
“??!”
山口在十津川旁邊叫了一聲。
“你好像也想起來了?”
十津川回過頭,看到山口眼中放光。
“是啊。一年前的晚上,我正在復(fù)習(xí),無意往窗外一看,看到樓下路上有人被殺害。我還出庭做證了呢?!?/p>
“當(dāng)時出了什么事?”
“兩個人在酒吧里酒后發(fā)生口角,一個年輕男人殺害了一個中年職員?!睘I野冷靜地說。
“你也出庭做證了?”
“嗯。因為我拍的照片登在了報上。我拍下了關(guān)鍵的瞬間,獲得了去年的新聞攝影照片獎?!?/p>
濱野驕傲地抽動了一下鼻子。
十津川想了起來。雖然不是他負(fù)責(zé)的,但一年前確實發(fā)生過這兩個人說的案件。
地點是在世田谷。行兇的青年高舉利刃正要刺下的照片登在報紙上,那是一起頗受議論的兇殺案。
“那一男一女是不是也跟案件有關(guān)系呢?”
“你說Skyline GT里的那一對兒?”
濱野點點頭。
“他們兩個人應(yīng)該也是證人。我記得在法庭上見過。還有其他的證人?!?/p>
“那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我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小島。四周全是海,完全不知道是哪一帶的島、到其他島嶼或者陸地有多遠(yuǎn)?!?/p>
“船呢?”
“我想把我們帶到這里來應(yīng)該有一艘船,可沒找到。”
“這里是孤島嗎?”
“誰知道呢,大概差不多吧。要是不知道到陸地還有多遠(yuǎn),也不能游泳離開?!?/p>
“那該怎么辦呢?”
山口少年看著十津川。
“再回那邊去看看吧。也許能有所發(fā)現(xi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