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虎目盡眥,此時已是強駑之末,長久的扼喉使它困于呼吸,一味的發狂非但不能使它擺脫對方,反而使自己更快地陷入缺氧的處境。
此時的雙方,不過是拼的耐力。
白虎驀然仰天一聲悶吼,四肢緊抓板面,竟是要最后一搏。
也就在這時,一支墨身金尾羽箭再次以催云裂帛之勢劃破長空,瞬息而至,一箭正中白虎眉心。
虎軀猛然一震,在轟然倒下的那一刻,養尊處優的白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慘烈的一天,那只完好的眼睛猶自不甘地望著烏云翻滾的蒼穹。
女子緩緩松開鐵鏈,一躍而下。
即使沒有那箭相助,白虎也已是強駑之末,要殺它不過是多花點時間和力氣而已。
踩到木板之時,身體微一踉蹌,但很快穩住。
這副嚴重缺水又受了創傷的身體太過虛弱,并不能使出過多力氣,若非她超常的反應與強悍的身手,只怕在意識乍然恢復之際便已以身伺虎。
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裝束,再淡然一掃周遭人物環境,她略一皺眉,眸中有一瞬間的漣漪劃過,隨即趨于平靜。
臨危不亂,處變不驚,這是她多年以來行事的準則。
只有如此,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清晰的條理,最嚴謹的思維來處理最棘手的問題,尋求最圓滿的解決方法。
許毅悄無聲息地退回列隊中。
她眼角一瞥,便將視線投在眾人護衛的龍輦上。
此時紗帳被人挑起,一名身著鑲金龍紋錦袍的中年男子徐徐落座,面容沉然,一雙眼睛隱露精光注視著石丘的方向。
若非他眼神太過陰戾,其實相貌可謂不差。
再轉首望去,但見石丘上戰馬漆黑,凜然而立,位于眾首的黑袍玉冠男子衣袍翻飛,臨淵峙岳,手中金弓即便在這云涌雷動之下依舊難掩其熠熠金輝,整個人與其座下黑色戰馬融于一體,宛若一尊凌空出世的天神。
前一刻猶不動如山,后一刻便疾如閃電。
只聽戰馬一聲長嘶,勢如風雷,猛然揚蹄從高處俯沖而來,馬上男子手持金弓,神情冷峻,隨著距離愈近,可看清男子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一雙長眉斜飛入鬢,緊抿的薄唇盡顯堅毅之色。
這樣的一個男子,讓人瞬間想起極深的淵,極險的山,想起關山萬里,飛鳥不渡。
而其身后,亦是數名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人人面色沉著,目光銳利,默聲催動戰馬呈弧形將其拱衛。
哪怕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就論這份身手與英姿,已讓在場之人身受震動,心生向往。
戰馬奔馳速度不減,御林軍以上千人的兵力優勢面對這區區十來人,卻皆如臨大敵,全神戒備,仿佛對面沖過來的是數倍于自己的人馬。
男子卻在護衛圈三尺之地堪堪住馬,戰馬人立而起,他在馬背上與龍輦內的蕭天成平行而視,眸底冰寒。
蕭天成已瞇起了雙眼:“淮南王?!?
馬蹄落地,夏侯淵穩如磐石,聲音冷冽:“本王是否該恭喜陛下終于得償心愿,登上文晉至高寶座?”
蕭天成臉色發沉,如天上沉沉壓下的積云:“淮南王消息果然靈通,但不知從何而來?”
“這個就不勞陛下過問了。”夏侯淵傲然拒答。
“那好,朕就問問該過問的?!笔捥斐梢宦暲湫Γ盎茨贤跛阶詭嗽竭^國界,擅闖文晉,射我愛虎,卻是為何?”
“為何?”夏侯淵唇邊抿出一絲諷意,將手中金弓隨手拋給身后隨從,直視著他,“陛下初登大寶,手段非凡,記性卻實在一般?!?
“文晉內部鬧得如何天翻地覆本王不管,但蕭情公主與本王有婚約在先,當日先帝允婚時,陛下也曾在場,這一點,相信陛下不會忘了吧?”他揚起馬鞭一指囚車,俊顏如覆寒霜,“陛下囚我未過門的王妃,并縱虎欲加害于她,陛下倒是說說,本王能坐視不管么?”
“婚約?”蕭天成雙目微闔,許久,恍然地哦了一聲,遂不急不徐道,“好象是有這么一回事,只可惜,如今的文晉已不是昔日的文晉,如今的皇帝也不是昔日的皇帝,先帝固然同意蕭情公主下嫁于淮南王,但這并不代表朕的旨意。”
夏侯淵眸中精芒一閃,“陛下是想毀約?”
“淮南王,文晉易主,天下更替?!笔捥斐扇缋仙攵?,端坐其中,“先帝已去,你認為,這婚約還能作數么?”
夏侯淵并未立即作答,而是靜默地看他片刻,才緩緩道:“作不作數本王不知,本王只知,本王在一月前已將此事上奏給本國陛下,陛下認為此事甚好,已恩準本王與公主的婚事,并命本王大加修繕淮南王府,擇日迎娶公主進門?!?
“哦?”蕭天成面色不動,然倏然睜開的眼睛已如鷹鳩般投射在他臉上,似乎要從那里看出點異樣的端倪來。
要說夏侯淵的話是真,他絕不信,以他對大鄴皇室的了解,此事可能性不大。
但以近年來大鄴皇帝的所為來看……他又有了些不確定。
“本王勢小,未能入陛下的眼也是情理之中。”夏侯淵迎視著他的目光,眸中冷意更甚,“可若是婚期延誤,本國陛下怪罪下來,本王卻是承擔不起,到時未免還要請陛下出面平息雷霆之怒?!?
其言之中,已是不乏威脅之意。
蕭天成眼角一沉,頓時煞氣外露。
身為一國之主,在自己的國土上受到他人的脅迫,對于任何一個君王來說都是不可容忍。
“陛下?!敝旄吣芤姶饲樾危B忙湊近龍輦小聲說道,“陛下且息怒?;茨贤跷丛苎阶赃M入文晉國土已是理虧,且只帶了隨行扈從數人,不必加以理會。只是陛下大寶初定,當不與大鄴起沖突才是,依臣看,不如先將其穩住,再行商議不遲?!?
蕭天成煞眼一落,直直落在朱高能身上,朱高能頓覺渾身一冷,急忙低頭躬身,后退一步。
蕭天成陰沉著臉看朱高能一眼,半晌,才抬頭出聲:“淮南王遠道而來,不如先行驛館休息,至于公主的婚事,朕明日在宮中再與淮南王商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