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很缺錢，非常非常缺。

她今年已經高二了，明年就要上大學了，而她的存款總數不過寥寥幾萬，面對這些支出完全就是杯水車薪。

林宛的父母只是普通人，這棟小樓是他們辛辛苦苦才盤下來的，結果還未享有幾年，就撒手人寰，留給林宛的東西自然不多，甚至不如說沒有債務就已謝天謝地了。

在這種情況下，林宛一路省吃儉用，偶爾打打零工，竟也余下了些許存款。

但還遠遠不夠。

將來要花的錢多了去了，林宛現在巴不得手上的錢越多越好。

林宛不是故意拿喬，承著對數字的敏感度，林宛一聽到元裕的“一千五”，就立刻在心里做起了計算，多少花了點時間。

水電費、燃氣費、學雜費，一千五一個月對林宛來說完全足夠了，甚至可以有盈余。

答應他！

計算完畢后，林宛不再猶豫，語速飛快的應了下來。

她從前也不是沒有想過出租一部分空間用于補貼家用，但一是她不習慣家里有第二甚至第三個人，二是老街這里的房子不如新區受歡迎，房租會壓到很低，讓她完全提不起興趣。

一千五是出乎意料的高價了，比大部分新區的還要貴。

這讓林宛覺得多個人也沒關系了。

“你是今天就要租嗎？你想租多久？要不要我幫你拿行李？合同現在就簽嗎？”

少女突如其來的熱情讓元裕一時半會摸不著頭腦，但他內心對少女能夠答應租房感到很高興，也就不介意她前后的變化了。

“是的，如果可以的話今天就租，先租一年，行李我會叫人帶來，合同這兩天我會準備好的。”

元裕微笑著一個個問題回答過去，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林小姐能否帶我看看房間？”

“當然沒問題。”

林宛一口應下，領著元裕在一樓轉了一圈。

“一共有兩個空房間，面積差不多大，一個朝東一個朝南，朝東的房間光線比較好，但夏天像這樣的日子可能會有點熱，朝南的房間光線差點，但是可以從窗戶看到外面的風景。”

“除了床之外，這兩個房間都沒別的什么東西，你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裝潢。”

元裕若有所思的邊聽邊點頭，對“兩個房間都沒什么東西”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不過當元裕看清兩個房間具體的模樣時，仍有些哭笑不得。

何止是沒什么東西啊，簡直是除了床之外什么也沒有！

林宛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瞧了瞧元裕的臉色，擔心他會反悔，她也沒料到會有人想租她的房子，這里的家具她都賣得差不多了，床是不太好處理才一直留到現在。

一千五真的很多了，她的房子看上去一點也不值這個價。

好在元裕的神情還算舒緩，目前看來對簡陋的房間沒什么意見。

“我就要這間吧。”

元裕指了指朝南的那個房間，從這個房間的窗戶里可以望見遠處連綿的小山，這個角度讓他回憶起在老爹餐館的日子。

餐館本來是不住人的，老爹為了讓他有個地方住，硬是空出了一個位置。

他在二樓的一個隔間里住了好幾年，每天起床一睜眼看到的也是遠處的山丘，還有電線上排排的鳥雀，它們的叫聲常常讓他覺得吵鬧，但他很懷念這樣的日子。

“哦哦哦好的。”

一直在擔心元裕反悔不租的林宛聞言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她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想到元裕依舊要租。

其實就算元裕說不租了，林宛也不會怨怪他，她很清楚這并不等價。

雖說搞不明白元裕非要租是什么心理，但林宛不管這么多，有錢入賬就是好事，別干違法犯罪的事就行。

直到送元裕上車，敲定了細節問題并約好下午四點簽合同，林宛仍有些心神恍惚。

就這樣租出去了？

感覺好不可思議，像是被驚喜禮盒突然砸中了一樣，不對，是好人有好報。

太陽逐漸毒辣，曬得受不了了的林宛關上門，琢磨著回房睡個回籠覺。

余光中看見那輛靜靜等候在墻邊的電動車時，林宛才猛然驚覺自己原本的目的，一看手機，竟然已經十點多了。

林宛趕忙戴上頭盔，跨上電動車，一瞬間被燙得齜牙咧嘴，面目扭曲。

“靠。”

趁著陽光還不算太猛烈，林宛忍著灼熱，擰動車把，向超市而去。

*

一上出租車，元裕臉上的笑容就垮了，左手微微顫抖地把手機調到通話界面，給東家打了個電話。

他的東家是云城東萊酒樓，全城最大的幾家粵菜館之一，元裕在其中摸爬滾打了四年，終于在今年初當上了正式廚師。

“喂，劉師傅嗎？”

劉師傅既是東萊酒樓的廚師長，也是東萊酒樓的大東家，此時此刻正在廚房里忙活著。

聽到電話鈴聲，劉師傅將勺遞給旁邊的學徒，囑咐道：“蓋上蓋燜個半分鐘，然后就出鍋，不要早了也不要遲了，早了肉不熟，晚了肉就老了。”

待學徒點頭后，劉師傅才走出廚房，脫下手套，抹了把汗，接起了電話。

一瞧是元裕，劉師傅頓時笑得老臉滿是褶子，對于這個年輕人，劉師傅心里頭是很滿意的，不僅僅是因為元裕手腳麻利，悟性好，還有就是元裕很會做人，相處起來如沐春風。

“是元裕啊，你不是還在休假嗎，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哪？”

劉師傅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電話，滿懷笑意的聲音傳入元裕耳中，讓元裕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下面的話。

元裕的沉默讓劉師傅意識到了一絲不對，一個學徒來向他請教，他揮手示意暫時不要打擾，試探著問道：“怎么啦？是出什么事了嗎？”

元裕左手卷縮了幾次，最終還是說道：“劉師傅，我的右手斷了。”

元裕一說，劉師傅就什么都明白了，這時，環繞在他心中的巨大可惜讓他不禁嘆息出聲。

右手斷了，意味著至少需要三個月的休息，而且以后再也不能做重活，像酒樓廚師這樣高強度用手又要求精細的職業是做不了了，最多也就只能轉當切配或上雜了。

“那你的想法是怎么樣的？是休息一段時間還是……”

兩人都知道，這一休息，就沒機會回來了。

元裕苦笑兩聲，道：“不了，我不打算回云城了，我已經決定留在老家白水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