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跟隨雅莉安一起進入霧氣之時，一整個完整的戰斗小隊、整整七個人。

除了雅莉安外，剩下六個人分兩組，輪流交替驅趕“墮落”，才勉強爭取到少的可憐的休息時間。

在這次出發前，科莉早已做好戰斗至力竭的準備。

但是從出發到現在，保守估計已經有十幾分鐘，始終沒有一只“墮落”敢真的沖上來騷擾他們。

她又提了一下巨劍，把它垂下來，單手拖行。

這個姿勢不利于快速反擊，但是利于快速移動，節省體力。

“都快變成負重了。”她小聲嘟囔一句。

“嗯？！”奧托又差點嚇得跳起來，又蹦出一步，“什么？‘墮落’？！愿天母……”

科莉眼疾手快，迅速捂住奧托的嘴，小幅度轉頭，向后瞥了一眼。

那個存在似乎沒有在意，還好。

轉過頭，她緩慢松開手，然后又捏住奧托的嘴，手指抵著他的腦門：“即使想頌揚天母，也給我把話收回去，別喊那么大聲。”

在不確定儀良喜好的前提下，她只想盡可能縮小存在感，盡量不引起祂的注意。

畢竟，他們信仰的神，是“天母”。

而這一位，和教堂中“天母”冷淡、悲憫的雕塑，顯然不是同一種風格。

在一位極可能是邪神的存在面前，提及他們所信仰的神，無論怎么想，都不可能有好結果。

奧托這才意識到錯誤，迅速放低姿態，潛意識控制下，擺出熟練的認錯態度：“非常抱歉，感謝您讓我深刻意識到……”

話還沒說完，科莉已經提起巨劍，繼續走在前方，給了他一記眼刀：“別啰嗦，出發。連休的心理素質都比你好。”

休，是同行的另一位實習教徒。

奧托這才意識到還有一名同伴，扭頭去看“心理素質更好”的休。

休這家伙，看起來雙眼無神、腳步虛浮，步伐都變得極為機械。

看上去走了有一會兒了，難怪剛剛一直沒出聲。

奧托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口蒼蠅，想反駁點什么，又說不出一句話。

他看看科莉，又看看她染血的教袍，和長約兩米的巨劍。

最終，在巨劍的威嚴下，他決定貫徹“別啰嗦”這句箴言。

一行人恢復沉默，繼續向霧氣深處進發。

科莉帶頭后，整個隊伍的速度都提升一大截，方向清晰、目標明確，直奔油燈指示之處。

墜在后面的『儀良』也不得不加快腳步，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

在濃霧之中，離得太遠，會看不清前方。

但是和陌生人離得近了，他又會尷尬。

灰霧之中，時間沒有確切的定義，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依靠計算和預估。

儀良沒有“按脈搏刻意記時間”的習慣，在他的觀感里，這一路只能總結成一句話：走了很久。

在奧托搖搖欲墜、休半身入土的時刻，幾人終于見到白色的教堂穹頂。

科莉仰起頭，遠遠眺望著這座高大的、棱角鋒利的古怪教堂。

隨后，她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破碎的油燈：“另一盞燈的感應，是從這里傳出來的，沒錯。”

在他們不遠處，就有一扇偏僻的側門，似乎正等待著未知的客人們踏入。

科莉靠近，重新提起巨劍，深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

推開一個遺跡的大門，意味著很多危險。

但是，再怎么危險，她都不會放棄尋找雅莉安。

她雙臂用力，推開這扇古舊的、沉重的大門。

奧托和休不敢懈怠，迅速跟上。

三人均化作身高、體態、體型完全相同的黑影，一同邁入走廊。

最后是『儀良』。

他抬起腳，準備踩上教堂的大理石地磚。

遠方，傳來管風琴的樂章。

伴隨一聲悠揚的鐘聲，狹窄的偏門緩緩關閉。

伴隨著隱約的唱詩聲與歌聲，一個聲音從教堂內傳出：

〖尊貴的客人，請您在此駐足〗

〖您與他們不同，這并非您應該行進的道路〗

〖請您跟隨我的指引，從正門踏入我休憩的別苑〗

這個聲音冷淡，用詞卻極其典雅，似乎來自一位上了年紀但魅力仍存的淑女。

隨著這番話，在儀良的右手邊，「圣歌莉婭教堂」外側的窗戶逐一點亮，昏黃的燈光從窗戶中溢出。

『儀良』順著燈光看去，每一扇窗戶背后，都是幾個雙手合十的人影。

離得近了，還能聽見他們唱誦的詩篇。

這些人影并不矮小，聲音卻宛若幼童，用整齊空靈的歌聲詠頌著：

[肉體是靈魂的牢籠，眼睛是囚者的天窗]

[看哪！看死者的靈魂多么悠閑]

[再不必為他人忙碌！]

[靈魂，除了不能言語，再無任何缺點]

[在它，在永恒的歌莉婭引導之下]

[我們放棄生，我們放棄聲]

[來換取這永恒的自由！]

[……]

順著燈光，順著歌聲，『儀良』一路繞著「圣歌莉婭教堂」的外側，走向它的正門。

行進的同時，他也在試圖理解那位淑女的話。

他一個普普通通大學生，只是稍微有一點“繪魂”的能力，到底有哪一點“他們不一樣”的？

他只能想到，那三個人的本質都是活的，而他是一幅畫。

從頌詩中不難聽出，這個教堂似乎崇尚死亡，崇拜靈魂。

那三個人都是活人，或許不算這座教堂的客人。

而他的身軀是畫出來的，靈魂卻真實，大概正好處在生與死的界限之間，才會被這么特殊的禮節招待。

想到這里，『儀良』的步伐逐漸輕快。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他看到了教堂的大門。

大門下，近百階天然石料刻成階梯，一層一層向上攀升。

左側的轉軸上，刻畫著一些帶著口罩的修士女。

而右側的轉軸上，則是許多嘴上被打了X的普通人，正在向左側的修士跪拜祈求。

門上的浮雕也很有意思，兩側刻畫的人物都極其模糊，像是無數個虛影。

左側的門上，每個虛影都被著重描畫出嘴。

而右側，則是一眾沉默著的影子。

「圣歌莉婭教堂」中，再次傳來淑女的聲音：

〖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請您不要介意小苑的簡陋，在此盡情享用“寂”的魅力〗

『儀良』一級一級踏上臺階。

在他的面前，大門緩緩向內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