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已響，云曉看著門口。人如魚涌，匯入班級，找到各自的位置，連忙坐下。有的則依依不舍，依舊要等到老師來的最后一秒才與對方惜別。

云曉的睫羽微垂，模糊了眼下的陰影。果然還沒來。

而老師也悠悠走進，放下一疊書，拍著桌子開始授課。

陽光透過葉縫，光中的微粒飄灑在空蕩的位置上。抽屜中黑色的邊角躲在陰影中，云曉的眉頭微皺但很快又將目光投向老師的身上，漫不經心看了看門口。

即使臺上人看見空位，依舊滔滔不絕地講著，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可她心里不知為何有些焦慮。

鈴聲又響了，臺上人看下面已然是一副蠢蠢欲動，嘟囔幾句草草布置作業，抱著東西離開。下面一下炸開，云曉的手擺在桌上，沉默看著喧鬧的人群。

下課了，老師吩咐云曉將這疊作文發下去。云曉起身，分發到每個的桌上。

她的視線掃過卷面，那個赫然的9分印在只有一段文字的作文上，字跡潦草，語言雜亂無章，干脆就是對題目的吐槽。很難和日記上的文采飛揚，銳利思想掛上鉤。這份作文，明顯故意嘲諷老師，胡亂寫上去的。

在內心嘆了口氣，云曉坐回位置上，無意間向門外看去。

她的眸晃了晃，原來是那個桀驁不馴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黑色的發絲黏在他的額頭，少年眉頭緊皺，無視嘴角的烏紫，下垂的嘴角同樣顯示著他心情的低落。

總算來了，云曉看著走來的少年。

朝景軒的眼落在云曉臉上，云曉自動起身讓他進去。他背著包，落座。

“你今天遲到了。”云曉不忘職責提醒他

“……”

果然得到的是沉默，放平時估計他要刺她幾句。今天很消沉。不過她倒是知道為何。

他趴在桌上，頭埋在腕間。只見他身體一顫，伸手拿出抽屜里的筆記本。赫然是他的日記。他猛然抬頭，黑眸定在云曉的臉上，試圖透過那厚重的鏡片看見她的情緒。

厚厚的鏡片完全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像是下雨天模糊的鏡面一樣。他的唇蠕動，眉頭緊皺，壓抑著心中翻騰起來的怒火。

不等他問，云曉便開了口。

“你作文為什么不好好寫？寫別的倒是挺厲害。”

聽她這句話，自然是明白云曉干了什么。而朝景軒的嘴角抽動，臉色眼見的變黑，狠狠瞪著云曉，如果眼神如刀，估計他想剜下她幾塊肉。

可是云曉還覺得不夠，繼續開口道：“如果你想擺脫困境，最好作出點努力，而不是敷衍別人。”

未等云曉說完，哐！

一聲巨響，少女的眸微瞇。喧鬧的眾人一下安靜下來，都看向那個邊角。坐著的云曉和低頭坐著的朝景軒，一只踹出的腳以及翻倒的一張桌子。朝景軒身前的桌子倒在地上，緩緩收回腳，他站起身，眼角幾分猩紅，俯身低頭，他死死盯著云曉這張看不清的臉，唇微啟。

“別給我高高在上，你到底又懂什么？”

一字一句，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少年的眼中醞釀著風暴，手握緊，咯咯作響，像頭危險的野獸。可面前的人，依舊不卑不亢，好似什么都沒做似的。她分明連臉都白了下，還是這樣和他對峙著。可笑，朝景軒掃了眼四周臉色古怪的眾人，下一秒他背起包，奪門而出。

走啦？這就走啦？

云曉已經做好被打的準備，說好是個男女一視同仁的校霸呢？本來想靠受傷鬧這哥，讓他良心不安，反而現在她有些尷尬。看吧看吧，都在瞅她的反應了是吧。

【曉，目標跑了。計劃是不是失敗啦？】

云曉抿抿唇，看了看自己腳下鼓囊的袋子。

跑了也好，人多還不好操作，是時候實行plan B。云曉在無數視線下，拍了拍身子，默默起身，彎下腰去扶起他的桌子。自己又默默坐回去，若無其事的模樣。她靜坐在那，兩人的位子穩穩地靠在一起，日光從窗口照進，安靜的好似一切沒有發生，而恰好鈴聲響起。

走在路上，云曉思索著朝景軒剛剛的話。

她高高在上？真的？是誰每天像個大爺，對人愛理不理的，又是誰天天任勞任怨？

【五兒，我剛剛很高高在上嗎？】

正在嗑瓜子的五兒聽見宿主的詢問，把嘴里的瓜子殼一吐。

【非常高傲，一點也不輸朝景軒的氣勢。一點臉都沒有給他，曉曉就差把他往地上踩兩腳了！】

生怕自家主子不自信的五兒歡快地回應道。

內心油然愧疚的云曉：真有那么可怕嗎？連115都這么說，她難道真的很高傲嗎？

【目標就在前面啦！曉曉繼續罵醒他！】

云曉嘴角不由抽動，再點點火，他們兩全會被朝景軒這顆炸彈炸死的。而且就算她想講，這位哥現在也聽不進去吧。

云曉看著眼前的光景，握緊手上的布條。

河面蕩漾，光在河面上跳落在少年的眼中。飛鳥或許知道他心事，越過湖面后揚長而去。風在吹，吹起道道波光，草搖曳試圖讓眼前人注意。

可少年的眼只是看著流動的河水，看它消失在拐角。而此刻惟有波光能在他眼中撥開一片漣漪。

少年背影挺拔，赫然是云曉找尋的對象。

身后窸窣作響，被壓倒的草的細語告訴他，身后來人了。但他沒回頭，無論誰都無所謂。

寂靜在兩人間蔓延，影子無聲被拉長，可誰也沒開口。算是猜到誰的朝景軒，看著河水滾滾流向橋下，黑眸有一絲動搖，他轉過頭去，不由挑起眉。

少女站在他不遠處的草地上，陽光曬的她臉頰皮膚微紅，劉海被她撥開了點，貼在她的額頭，露出眉峰。她手里拿著個藍色的布袋，布條被扯的緊繃，鼓囊的外表暗示這個袋子不輕。

他竟然可以透過這厚重的眼鏡，看出此刻眼前人的窘迫。

云曉的頭有些昏，陪這位哥曬了會正午的大太陽，感覺有些中暑了。她看著早就轉過頭沉默不語的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唇，開口道：“對不起......我是什么都不懂。”

風識趣地送來一陣清涼，河邊的風要比地面涼快不少，少年的發輕輕地被風撫了撫。

他還是沒回頭，好像不想看見云曉這張臉。

“但是，我知道這條河不僅叫云河，還叫釧江，它流經明北，湖岳，淅南，江陵，昌鄺......最后在三角洲匯入大洋。如果呆在云鎮它只會是一條河，但是經過雪山補給，在江陵它會成江，在黃黎成海。”

聽著這個清冷又平和的聲音，朝景軒頭次沒開口，他順著少女的聲音看向默默消失在拐角的云河，這條夏季洪澇，冬季寧靜的河流，會在一直前行的路上，滔滔不絕，最終洶涌澎湃奔入瀚海汪洋。

“但是呆著云鎮，它只是一條河。”

管他聽沒聽懂，云曉硬著頭皮繼續講下：“你要想離開這里，而不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做條小河，就要自己改變，而不是爛下去。”

云曉說教的同時她一寸一寸接近朝景軒。竟然沒被呵斥！幾分意外，云曉把袋子放在他手邊，立刻跳回原地，像是兔子一樣，立刻跑回安全地帶。

自然知道她在干什么的朝景軒頓時有些無語，一瞬間差點轉過去，看她會不會尷尬到地板上打滾。那張死板的臉，萬年不變的語氣，會變成什么樣呢？說實話他現在有些后悔沒轉頭了。

“今天的筆記，我都抄了份給你，數學那份我多寫了點注釋，你會看的更明白的，不想跟也要跟......那個包里還有飯團，順手給你的，你逃課到現在連飯都沒吃，不是嗎？”

你不是也逃課？

朝景軒把話埋在心里，他不準備回應這人，但是鼻尖確實聞到了香味，本就找了一上午的他還真有點餓了。

“我回去上課了。”

維持好學生人設的云曉，送完東西后就麻溜地回學校了。

少年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始終沒回頭，直到身后的腳步聲消失，他低頭看了看藍色的布袋，墨色在眼中翻滾，像是抹不開的污漬，反而更深的黏在表面。

他該說什么呢？這個學習委員真是可惡到可恨，蠢的可以，責任心爆棚，勸人學習的方式也是死板的很。以為這樣他就會和他們一樣，乖乖讀書，去成為她口中所謂的江啊海啊。可是對于他來說，如果成不了大洋，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啊。

所以那些閃亮的未來都是留給他們的，而他的人生唯一的價值除了成為那個最高點就是毀掉自己。少年的眼中翻滾著風浪，心里的陰暗叢生。可他偏偏不聽話呢，只想看到那高高在上之人痛苦的模樣。

咕咕聲響起，他回過神。朝景軒聞著香味，自然打開包，拿出包好的飯團，張開嘴咬了一口。一點也不覺得害羞的少年，很快解決了一個。他看著手上另一個飯團，少年的唇角帶著一粒米飯，墨色的眼出現一絲迷茫。看了一會，他又把那個放入嘴里，咽下去的還有眼中的迷茫，隨之心里油生一絲不解。

這個白癡學習委員到底想干嘛呢？作為好學生還逃課，想讓他學習也不用獻殷勤？或者她是感到愧疚了來彌補自己的......呵，鬼聽她的。但看在飯團的面子上，他就不把她東西丟了吧。

少年的余光掃過地面上的袋子，面無表情地把他們塞進黑色的書包，像是塞了團垃圾一般。他挑起包起身，看著河面，依舊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