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永順年間，燁皇治下。此間亂而不亂，此世貴福而民不安。朝堂，地方，武林江湖，各勢力暗流涌動，幾欲割據。

……

有一江湖勢力，名曰長暮。刺客組織，不顧秩律，凡惡事皆舉，坐擁千余刺客，行豺狼虎豹之事，俱江湖各派之心，惡名千里。

眾周知，長暮橫行霸道，武林人皆不敢反，蓋因有一天下奇毒，世人皆謂之“蚩毒”。自蚩毒現世以來，無人可解，唯有緩解藥，若是常人，七日不服藥，將受似萬蟲侵蝕之苦，卒斃命。此所以乃長暮“鎮幫之寶”也，或曰：“蚩毒在，長暮存”。

……

——永順七年七月二十七

黑黝黝的土墻壁，刺鼻的血腥味，令人惡寒的茅草堆，惡臭的腐肉味……

一個十五歲的姑娘神失若空軀，滿臉滿身都是傷口，探不見容貌，四周的柴火堆好似鬼怪聳立，漫漫長夜難熬。正侘傺絕望之時，她聞一稚嫩有力的聲音，應是個少年：“女俠姐姐！女俠姐姐……”

姑娘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扒門，門打開了，一片光亮豁開后，她見到了那個男孩口吐鮮血的立在她面前，生機一點點逝去。姑娘搖搖頭，失神的呢喃著：“這不可能！誰殺了你？誰？！！”

恍然間，她見自己手上的匕首正插在了男孩的胸膛處。

姑娘呼吸一窒，她怔怔然，似乎又明白了什么，這一幕場景已經在她腦海里浮現不止一遍了，歷歷誅心，她再次搖頭，“我干了什么？我……”斷斷續續間，她最后嗚咽流涕。

一個中年男人看到此景，他從姑娘吼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們！”

姑娘無助而百口莫辯：“不是的，我沒有……”

那人憤然拉著姑娘的衣領，逼她向后看，那形狀凄然慘烈——不見活人，只見流血染滿巷道；不見尸首，只見爛泥般的尸塊成堆賤置。

那人聲勢愈大：“你害死了他們！是你，你就是禍害！什么俠客英雄！你就是個惹是生非的不祥的魔女！！”

姑娘很絕望，只說著“我不是，我不是”，但聲音越來越小。漸漸的來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人沒有臉，蜂擁而至，都罵她、打她，似要把她吞沒，姑娘耳朵里一直嗡嗡響著那些惡言惡語，好似掙脫不了的魔咒，她現在胸口鈍痛，那些人越發逼近她，害怕絕望爬滿她全身，讓他無比窒息。她死命委屈地求救卻不見回響，眼前黑沉沉的，她奮力掙脫，黑沉沉的一片襲向她……

忽見光亮——

小窗投進暖意的溫陽，墻外的小藤能夠著欞臺冒著青枝。窗內，滿是瓦罐、瓷瓶、陳書舊卷的桌案上，伏臥著一個看似二八年歲的姑娘。

她揉了揉眼睛，陽光照著她舒緩了幾分，她呼出一口氣，終于平靜道：“還好，是人間。”

適才悲沉的情緒褪去了幾分，加之身上的疼痛和疲憊，姑娘清醒了大半，她輕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瞥了瞥眼前瓷瓶里裝著的絳紅色藥水，茫然之色消失，這才想起了什么。

自己飲毒藥又飲暈倒了……不過不礙事，體抗毒不死。

姑娘往窗外探了探身子，只見日近山頭。毒藥是在傍晚喝的，至此時已過一日約余兩個時辰。姑娘面露喜色，這次的劇毒，她把它取名為“落回紅”，是她嘗的第六百九十六種藥，藥勁竟突破了之前最毒的“醉生死”，多昏了一個時辰。可能是因為添了微少的紅色虞美人藥沫，使得她夢見此不堪回首的舊事，姑娘坦然嘆氣，決計再不嘗這類藥了。

俄而，心口有一些密密細細的蟲咬之感，姑娘解衣，敞開心臟所處的皮膚處，只見黑色的小斑淺淺地出現在那里——是“蚩毒”發作了。

擇日不如撞日，她雖試毒百余次早已削淡蚩毒的影響，但蚩毒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且纏身已久，總要除根的，如今找到合適的抑制之毒，她受夠了被人控制的處境。

她潛心探索多年，發現蚩毒類似于南疆的蠱，頗有活性，以與蚩毒相克的劇毒飲之，加之以內力協調二毒，便可抑制蚩毒，可讓蚩毒暫失活力的毒少之又少，姑娘只能憑借自己對草藥的敏覺度來逐個試，終于發現迷幻型劇毒最為有效，縮小了范圍。

姑娘改進了落回紅，這是她第六百九十七次，她一飲而盡，不一會兒，黑斑減淡了不少。一陣惡心眩暈襲來，她強撐身體，以內力作沖力，逼蚩毒主力至手肘血道處，灼刀割被毒蝕的黑血，一套動作快而準，黑血落入碗里發出咝咝聲，冒著微弱的熱氣，蝕黑了木碗一大片。

姑娘包扎好傷口，調養好身體，收拾了桌上的瓶罐，煮并吃了屋里剩下的米糧，翻看了幾頁有意思的話本后，便打算出門。

她就著水缸中的水，梳洗收拾，水面映照著她俏麗的容顏。姑娘不似傾國傾城之美人，但也頗有韻色。翠微色的杏仁眼大而圓，盼若綠瑪瑙，顧望間靈動有神像小鹿；小巧的五官在微紅圓臉上顯得有些憐愛，頗為可愛；個子不算高，她用青布條隨意系了雙髻，整個人樸素清新，一副人畜無害鄰家小妹扮像，好似一朵恬淡的小野花。

她尋出一塊令牌，正面是彎鉤一樣的細月，以透石鍍色，底為黑色卷云紋，正是江湖之霸——長暮的圖騰；背面刻的復雜紋路，右下角有兩字是長慕刺客的名，刻的是“十九”。姑娘正是長暮刺客，是無名無號無地位弱小的劃水底層刺客十九……?

十九出小茅屋至長暮在衍都的據點，戴一斗蓬蒙面而入，剛欲入室，就被一人攔道。

那人面相端正，說起話來神態中卻瞟三顧四、呲牙咧嘴，他對十九道：“丫頭，哥哥看你一個女子做刺客也不容易，哥哥心疼，要不和哥哥過一夜，許你不受欺凌。”說話間動手動腳。

十九神色淡然如常，阻止他再碰，她道：“拒絕。”

那男子眼神突然狠戾，他抓住十九，警告道：“低賤的丫頭，你可知有多少姑娘與本大爺度春宵么？你還不愿意？”

一旁的刺客看熱鬧不嫌事大，順口道：“唉呀，那些姑娘多少都是被逼的，死的死，殘的殘啦！丫頭，你不要不識好歹呀，快些從了，也能少些痛苦。”

十九深深地看著那淫賊，聽了那旁人的話內心怒火頓燒。

那淫賊拿出刀，吼道：“看什么看？愿意不愿意？你看著辦吧。”

十九斂了斂神色，旋即順從而溫軟地道：“哥哥，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皮相難看，但請你莫要記恨我，”她放小了聲音，“我曾尋得一美人，包哥哥滿意。”

那淫賊聽信了，收了刀，小聲問道：“在何處？”

十九：“只要哥哥放過我，保守這個秘密，月剛出在西巷口獨與我見，美人便可歸哥哥啦。”

淫賊喜滋滋地道：“好，你最好別騙我。

十九笑道：“哪敢，有蚩毒在，我可離不了這里。”

……

傍晚月過頭頂，十九正在據點某個角落擦拭著匕首的血漬。她的上司月七找上了她，月七見她擦刀，問道：“你惹事了？”

十九淡淡道：“沒有，在黑市殺魚忘了擦。”之前十九沒怎么接懸賞時，為謀生，在黑市尋了個買魚的活。

月七瞧著她純純的樣子，也就信了。

月七輕點十九額頭，數落道：“這幾天你真叫人好找，你知不知道緩解藥不吃，蚩毒發作起來有多嚴重？”緩解藥向來是月七供給十九的。

十九當然知道毒發有多痛苦，畢竟她曾經反反復復經歷過，只是現在不必了。

十九搪塞道：“也就多逗留了一會兒，找其他人借了顆，好多了。”

月七剛想說什么，十九忽然道：“七姐，我想離開了。”

……

注：

①侘傺：出自《離騷》，意思應該都懂。

②落回紅：落回，來自于一種慢性毒藥的名字，此毒服用后神志不清、昏迷無力；而十九還添加了紅色虞美人，有致幻之效，所以取名“落回紅”。

③醉生死：編的，克蚩毒的劇毒。

④翠微：萍始生之轉色，就是一種中國傳統綠，深綠偏柔和，像霧中青山的顏色。

⑤杏仁眼：眼型圓潤飽滿，眼瞼稍寬，瞳仁分明，像鹿。

聲明：虛構的東西比較多，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