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不得冷宮。”
“我?guī)Ы憬愠鋈ィ ?
西雅圖輕搖了搖頭,僅說了句:“不了。”
“姐姐不想家么?”
“紅英該練功了。”
“……”
西雅圖知曉紅英性子,待她練功結(jié)束,再度告知不可擅自主張。見其神情嚴(yán)肅,紅英便也歇了心思,只是不解西雅圖為何不見家人,如若同她一般,所謂家人待之并不好則定然不必見,可姐姐之前提及故土分明眷戀非常。總歸姐姐不讓她管,她還是乖乖聽話的好,習(xí)武機會可是不易求來的……
至于紅英日日前往冷宮,軒轅皓自是知曉,只要他尋她時她在即可,素日里軒轅皓總不能棄國政而時時陪她,便也就隨紅英去了。
不過耶律子契看向小姑娘的神情倒是算不上清白,多年已過,亦不知他可有多幾分沉穩(wěn)……
宴散席撤,子契與清寒同出宮門。
“王妃。”
“王上請講。”
“王妃與紅纓自幼交好,那女童較紅纓幼時能有幾分相像?”
“七分。”
“能相像至此,想必尋得定費了不少心思,他倒是深情非凡。”
“那王上呢,又意欲何為?”
未等回答,馬車在前,清寒進內(nèi),子契隨后亦入。馬車內(nèi)空間不小,容納二人綽綽有余。
自子契上來之后,清寒視線未離。
“王上怎有雅興乘坐馬車?”
“出門在外,夫妻共乘,有何不可?”
“王上請便。”
“本王意欲,遠觀即可,胡族男子一世一妻,何況早已并非怒發(fā)沖冠之年,萬事以胡族為先,以大局為重。”
話雖如此,若她真是紅纓,怎般作為誰又得知,不過是因那女童外貌如何相像到底不是紅纓罷了。
清寒活了兩世,亦救了子契兩世,不計后果。封心鎖愛,清寒未動男女之情,子契定為天驕,敗在長情癡情,若不涉情愛,他較軒轅皓未必會輸分毫……
清寒收了視線,“如此,甚好。”
莫要再落得個悲切結(jié)局。
……
次日進宮,覲見遵規(guī)守禮,一切如常。
清寒請求回南宮侯府探望得允,子契伴同。
南宮一眾自知清寒回朝便早備萬事。侯府門前,眾人行禮,“參見昆邪王,參見平樂公主。”
清寒再歸,聞聽此音,恍如隔世。減免虛禮,至親相待。
清寒隨女眷后院而去,子契則前廳坐談。
清寒未出閣時的閨房之內(nèi),應(yīng)用之物分毫未變,她之前婢女同清寒講:“夫人一直盼著大小姐回來,小姐以前物品并無人動過,只日常遣人打掃。”
“好……”她輕撫再熟悉不過的陳設(shè)。
“有時夫人對小姐思念情切,便到此來,一待就是半日之久……”
“說這些做什么,寒兒好不容易回來,讓為娘瞧瞧,清瘦了不少……”
清寒紅了眼眶:“娘……”
“……”
前廳子契與南宮候侃侃而談,恭敬有禮,所答游刃有余。南宮候后評價其可擔(dān)“君子”二字。
清寒難得回府,索性夜宿未離。子契與她同床不同臥。
略有憾處,鈴蘭游歷在外,清寒并未得見。
相逢固然美好,別離之時已近。
與南宮言別之后,馬車內(nèi)清寒雙眼未眠閉合。
子契并未出言打擾。
她是南宮侯府掌上明珠,若清寒不曾嫁他,以她家世、容貌、才情,何愁后世順?biāo)欤?
他們皆是不愿有所虧欠的人,子契與軒轅皓同心悅紅纓,子契幫紅纓的,軒轅皓替她還;子契救了鈴蘭,清寒以她對子契之恩相抵……實則所處不同,又何來兩清呢?
清寒救子契時,是欺君罔上,以命相賭,縱然軒轅皓念及紅纓不責(zé),雖她換得南宮無恙,己亦不悔,卻也和親異鄉(xiāng),至親不見,故土遠離,千里之外……子契救鈴蘭僅為順手之勞,之前胡族對她亦有所忽,他到底有愧于清寒……
待到下馬車之時,子契伸手去扶清寒,她抬頭瞧了一眼,自行下去。
昆邪王與王妃進宮拜別,福公公代帝相送。
“公公,不知我族西雅圖現(xiàn)今如何?”
“安然無恙。”
“西雅圖遠離故土,望公公稍加照拂,謝過公公。”
“不敢不敢,昆邪王說笑了,本應(yīng)死罪,陛下仁慈饒其性命,既入后宮,便是陛下之人,咱們做奴才的可是插不了手。”
“如此,多謝公公。”
“昆邪王客氣。”
“福公公。”
“回平樂公主的話,奴才在。”
“同處他鄉(xiāng),不求優(yōu)待,但愿無苛責(zé),守本分,不越矩,公公覺得呢?”
“公主所言極是,奴才明白。”
“公公有勞。”
福公公返回后悉數(shù)告知軒轅皓。
此番種種,西雅圖一應(yīng)不知,僅是后來略有耳聞,得知昆邪王與王妃已返胡族。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幾載年華匆匆而過。
其間,鈴蘭曾歸胡族一次,那日是清寒生辰。
清寒模樣幾未變化,倒是鈴蘭愈發(fā)出落的亭亭玉立,不敵當(dāng)年在清寒身邊嬌嫩,多了塵世江湖俠氣。
見面時,并無熱淚盈眶,她們仿若一直朝夕相處般自然而然。
“公主,生辰喜樂。”鈴蘭眉眼彎彎,目中笑意閃爍。
“好。”
實則清寒至胡族,便再無生辰之說,無人知曉,她亦不甚在意。但今朝不同,鈴蘭歸來,久別相逢,自會多喜悅之情。
鈴蘭帶來家信,信紙厚厚一疊,南宮卻仍覺紙短情長,不知從何寫起,亦書不盡憂思。清寒字字句句細(xì)細(xì)閱之,后將其留做珍寶收藏。
鈴蘭年年新歲,中秋時節(jié)回南宮侯府,其余日子盡是游歷在外。她同清寒述所見所聞,大漠戈壁,水鄉(xiāng)小鎮(zhèn),草長鶯飛時漫山遍野的花,寒冬臘月時鋪天蓋地的雪,曾聽過最豪邁的歌,聞得盡柔情的曲,亦有一路奇聞異事,鈴蘭講的繪聲繪色。
清寒一襲白衣,端坐聆聽,如皎皎月輝,視線未離眉飛神舞的小丫頭,眉目之間盡是溫柔。
她輕語:“辛苦你了。”
聞聽此言,鈴蘭神情微頓,隨即一笑,“游山玩水,何來辛苦?”
一路舟車勞頓,夏暑冬寒,蛇蟲蟻獸,風(fēng)餐露宿……行程盡是未卜,又如何不苦呢?
“鈴蘭,若不游歷,你欲何去何從?”
“鈴蘭不知,但大抵不會安于宅院。”
“好。”
……
三五時日,鈴蘭再度將離。
已翻身上馬,聽得有人喊她名姓,鈴蘭置若罔聞,策馬離去,未曾回頭。
“鈴蘭!”
來人乃是子丹,早已是翩翩少年郎模樣,亦已可與子契比肩而立,性子也沉穩(wěn)內(nèi)斂不少。
聞聽鈴蘭歸來,他匆匆前來,卻僅有心心念念之人決絕而離背影。
鈴蘭有意隱瞞歸信,縱使子丹并未來遲,她亦是不想見他的。
子丹未嘗不明白,只是年少輕狂之錯需時機彌補了結(jié),他并不想因此錯過心悅之人。
悔恨想法自是有的,子丹有時甚是想,若能再回過去,定捂住自己的嘴,再打上邦邦兩拳才好!可現(xiàn)如今幾年都不得見,欲哭都無淚……
……
歲歲年年安好還則罷了,偏生胡族迎來不速之客—匈奴。匈奴幾經(jīng)挑釁,最終兩族開戰(zhàn)。
胡族休養(yǎng)生息多年,已具再戰(zhàn)之資。子契為帥,子丹隨軍。
*
夏朝。
“福公公,福公公,求你讓我見見哥哥,紅英求您了……”小姑娘雙眼腫的如同核桃,帶著哭腔哀求。
小福子無奈,“小殿下,不是奴才不讓你見……”
“那您告知紅英,紅英哪里錯了,紅英可以改,都可以改的,求求哥哥別不見我……”
“小殿下,聽奴才一句勸,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我想見哥哥,我不回去……”
“唉……”
嘆息一聲,小福子到底于心不忍,回身進了屋內(nèi),想著再求情一二。
“陛下。”
軒轅皓抬眼看他,沒什么神情。
小福子暗自打氣,開口道:“陛下,莞陽公主在殿外候了許久了……”
“小福子。”
“奴才在。”
“你說朕為何會留你在身邊侍奉呢?”
“陛下垂憐。”
“你倒是聰明了不少。”
“近朱者赤,奴才在陛下身邊良久。”
“呵,比你聰慧機敏者不在少數(shù),現(xiàn)今朕天下之主,留你在朕身邊是因你知道紅纓是朕的妻。”
軒轅皓今非昔比,九五之尊,早已不是四面楚歌之時,當(dāng)初留小福子是因他不為有心之人派遣,亦是忠心。且當(dāng)時小福子是喚紅纓“娘娘”的,今朝后宮女子位分再高,小福子亦始終未稱過一聲“娘娘”。
“奴才,明白。”
……
小殿下失寵了。
紅英進宮第三年,偶然軒轅皓憶起她未曾慶過生辰,問紅英,她竟是不知。
他遣人去查,陳年舊事掀起,幾多時日,帝王案上白紙黑字赫然是紅英的生辰八字。
紅英生于紅纓逝前,并非紅纓輪回轉(zhuǎn)世。
軒轅皓神色黯然。
亦,不是她。
那日后軒轅皓再未見紅英。
自紅英入宮后宮里再未添新人,她失寵后,亦未。
……
紅英哭過,鬧過,求過,均是無果,軒轅皓好似無動于衷,從始至終。
千方百計用盡后,許是倦了,亦或是無望,終于舍得放棄,卻如同丟了一魂,缺了一魄。
瑞冬瞧不下去,苦口婆心勸導(dǎo),微乎其微之用。
她乃是紅英殿內(nèi)掌事姑姑,宮里資歷年長的老人,曾在朝陽正宮服侍,后被調(diào)至此。
“小殿下您已幾日不曾好好用膳了,您還小,正是長身體之時,身體要緊。”
“我不想吃,姑姑。”
“小殿下乖乖用膳,奴婢給您講故事好不好?關(guān)于……陛下。”
“姑姑?”
“您聽了或許便知陛下為何如今行徑。”
“……好。”
紅英用膳畢后瑞冬聲音緩緩響起。
“現(xiàn)今宮里后位已空多年,可并非一直沒有皇后。”
瑞冬分外溫柔的瞧著她的小殿下。
“后宮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先皇后無人敢提。”
“她是陛下的妻,陛下?lián)磹郏晟贇g喜,只可惜造化弄人,陰陽相隔。”
“先皇后將門世家,非同一般閨閣女子,是真真切切上過戰(zhàn)場的,亦敢槍指陛下卻未被責(zé)備分毫……”
“……”
瑞冬講了許多紅英聞所未聞的事,當(dāng)年知者無不艷羨,今朝聽竟有些許匪夷所思,但總而言之,皆是知曉陛下愛先皇后至極。
“曾一段時日,后宮并無妃嬪。”
“首位妃子是陛下出訪胡族之后入宮,如今在冷宮。”
“后來宮中諸位妃嬪,或多或少皆與先皇后有所相像。”
鬼使神差,紅英想知道那位傳奇女子的名姓。
瑞冬微頓,張口言道:
“姓司徒,名……”
“紅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