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櫻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會議確認郵件,手指懸在鍵盤上方。距離學術研討會還有兩周時間,她必須今天做出決定。窗外,那株“十月櫻“已經長出了小小的花苞,似乎隨時準備綻放。
深吸一口氣,她點擊了“確認參加“。郵件發送成功的提示音剛落,實驗室的門就被猛地推開。
“晚博士!“小林臉色蒼白地沖進來,“您得看看這個!“
她遞過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研究所內部論壇的一個帖子:《學術不公?某櫻花博士的“特殊關系“》。發帖人“清風徐來“用隱晦但足夠明顯的措辭暗示晚櫻與醫院的某位醫生存在不正當關系,并借此獲得研究資源和晉升機會。
晚櫻的血液瞬間凍結。帖子下的評論已經堆積了幾十條,有人猜測是誰,有人表示不信,但更多人是在津津樂道地分析各種“蛛絲馬跡“。
“知道是誰發的嗎?“晚櫻的聲音出奇地冷靜。
小林咬著嘴唇:“大家都說是張美琪...您知道,自從她被調到趙副所長手下后...“
晚櫻當然知道。張美琪曾是她團隊的成員,因為數據造假被她舉報,從此懷恨在心。而最近趙明德對她的刁難也越來越明顯。
“謝謝告訴我。“晚櫻將手機還給小林,“請幫我取消今天所有的會議。“
“您要去哪?“
“人事部。然后...不知道。“
走出實驗室,走廊上的竊竊私語立刻停止了,但探究的目光如影隨形。晚櫻昂著頭,徑直走向人事部辦公室。
兩小時后,晚櫻從研究所后門離開,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人事部主任表示會“調查“,但態度敷衍。更糟的是,趙明德“恰好“路過,假惺惺地表示“清者自清“,但那得意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四月的陽光明媚得刺眼。晚櫻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她回過神時,已經站在了市植物園的門口。這里是城市里櫻花品種最全的地方,也是她經常來采集樣本的場所。
工作日的原因,園內游客稀少。晚櫻機械地走向櫻花區,粉白的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是一場無聲的雪。她在最大的一棵櫻花樹下坐下,背靠著粗糙的樹干。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蘇逸的消息:【聽說研究所的事了。你還好嗎?】
晚櫻盯著屏幕,突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憤怒。為什么他總是知道?總是在那里?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這些問題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沒有回復,將手機調成靜音塞回口袋。一片花瓣飄落在她膝上,粉得近乎透明。晚櫻想起七年前,阿澤葬禮那天,也是這樣的櫻花如雪。因為沒有找到遺體,葬禮用的是一張照片——阿澤站在櫻花樹下,笑容燦爛如陽光。
“原來你在這里。“
熟悉的聲音讓晚櫻猛地抬頭。蘇逸站在幾步之外,白大褂已經脫下,只穿著簡單的灰色T恤和牛仔褲。他的眉頭緊鎖,眼睛里滿是擔憂。
“小林告訴我你可能在這里。“他走近幾步,但沒有坐下,“需要談談嗎?“
“談什么?“晚櫻的聲音比想象中尖銳,“談那些謠言?還是談你為什么要卷進來?“
蘇逸沉默了片刻:“我只是想確認你沒事。“
“我很好!“晚櫻站起來,拍掉身上的花瓣,“這種小事影響不了我。“
但她的聲音在顫抖,手指也在顫抖。蘇逸看到了,但他明智地沒有指出來。
“我相信人事部會處理好的。“他輕聲說。
晚櫻突然笑了,那笑聲里沒有一絲溫度:“處理?趙明德巴不得看我出丑!你知道他說什么嗎?'一個靠臉上位的女人'...“她的聲音哽住了,七年來的委屈和憤怒如決堤的洪水,“七年!我花了七年建立的專業聲譽,他們用幾句話就...“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晚櫻轉身想走,卻被蘇逸輕輕拉住了手腕。
“晚櫻...“
“為什么?“她猛地甩開他的手,聲音破碎,“為什么你要對我這么好?每周送午餐,記得我的生日,在我被謠言中傷時第一時間出現...為什么?“
蘇逸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似乎在掙扎著什么。陽光透過櫻花枝椏,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因為我愛你。“他終于說出口,聲音低沉而堅定,“不需要你回報什么。“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在晚櫻頭頂。她后退幾步,直到背抵上櫻花樹干。
“不...你不明白...“她搖著頭,“我不能...阿澤...“
“我知道。“蘇逸向前一步,但保持著距離,“我知道你愛他,也知道你永遠不會忘記他。但這不妨礙我愛你,不妨礙我想照顧你。“
晚櫻的呼吸變得急促,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七年了,她把自己封閉在對阿澤的回憶里,因為那是安全的,那是不會再次失去的。而現在,蘇逸站在那里,用那雙真誠的眼睛看著她,提供一種她不敢奢望的可能。
“我不能...“她喃喃道,突然推開蘇逸,向公園出口跑去。
“晚櫻!“蘇逸在身后喊她,但沒有追上來。
晚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關上門,她滑坐在地板上,抱緊雙膝。蘇逸的話在腦海中回蕩:我愛你,不需要你回報什么。
這怎么可能?愛不都是要求回報的嗎?阿澤愛她,所以她永遠欠他一條命;父母愛她,所以期望她成為頂尖學者;同事“愛“她,所以要求她永遠完美...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愛一個人。
但蘇逸...蘇逸似乎真的不一樣。他記得她喜歡什么,知道她什么時候會餓,了解她每一個微小的習慣。他為她培育特殊的櫻花,為她學習植物學知識,在她最需要時出現,卻從不要求什么。
晚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向陽臺。那株“十月櫻“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柔美,幾個花苞已經開始綻放,粉白的花朵小而精致,像是專門為她準備的小驚喜。
她輕輕觸碰花瓣,突然意識到這株櫻花就像她自己——在不該綻放的季節倔強地開著,只是因為有人愿意耐心等待。
手機又震動起來。晚櫻猶豫了很久,終于拿出來看。不是蘇逸,而是研討會主辦方發來的日程安排。會議第二天下午有個空檔,足夠她去一趟那個小鎮——阿澤最后所在的地方。
晚櫻放下手機,望向遠處的城市燈火。蘇逸的愛讓她害怕,因為它太真實,太溫暖,太容易依賴。而依賴意味著可能再次失去,那種痛苦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但另一方面,七年了,她是否真的還在愛著阿澤,還是只是習慣了用對他的記憶作為屏障,阻擋任何可能帶來傷害的親密關系?
晚櫻回到客廳,從書架最底層抽出一本相冊。這是她七年來第一次主動翻開它。第一頁就是阿澤站在櫻花下的照片,陽光透過花瓣灑在他臉上,他的笑容那么鮮活,仿佛隨時會從照片里走出來。
她輕輕撫摸照片,期待著那種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奇怪的是,疼痛還在,卻不再尖銳,而是一種遙遠的、已經結痂的鈍痛。
“我該怎么辦?“她對著照片輕聲問,當然沒有回應。
晚櫻合上相冊,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去日本,要去那個小鎮,要站在阿澤離開的地方,面對她逃避了七年的現實。只有這樣,她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準備好...準備好接受蘇逸的愛,或者至少,給他一個誠實的回答。
她拿起手機,想給蘇逸發條消息,但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什么也沒發出去。今晚,她需要獨自面對這些混亂的情緒。
窗外,夜色漸深。那株“十月櫻“在月光下靜靜綻放,仿佛在見證一個靈魂的掙扎與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