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春光明媚。

金玉雕砌的園子里，各色花卉怒放，翠綠的柳枝隨風蕩漾，彩蝶紛飛，如同一幅絢麗的畫卷。

時至傍晚，天邊云霞絢爛，夢幻的藍紫色連著橙紅，交織著，璀璨著。

暖陽斜斜灑下，朦朧的金色為御花園平添幾分暖意。

微風輕撫面龐，裝飾著鈴蘭花的精致的秋千輕搖，其上，天青色衣裳的少女雙目輕闔，任發絲輕舞。

白玉雕琢的鈴鐺輕響，此間寧靜祥和。

身后守著的月琴規矩的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困倦。

身上不是統一的藕粉色宮裝，而是墨綠色，上著月牙紋樣，腦后的發髻上插了一支玉簪，零星綠色點綴。

她是公主的掌事宮女，從小伴著的。

月琴時不時抬頭看天，估摸著時辰。

“公主，晚膳的時間到了，今天娘娘讓您去她那用膳呢。”

時辰一到，她話語輕柔，叫停了還在晃悠的清夢。

清夢不太滿意的癟癟嘴，每天就這點玩樂的時間，偏偏還這么短！

從秋千上跳下來，小兔子紋樣的藍色繡鞋踩到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不滿的跺跺腳，裙擺間，一只仙鶴金線勾勒，展翅欲飛，她嗓音嬌憨，帶著不自覺的撒嬌意味。

“知道了～”

瞧著清夢不太情愿的樣子，月琴心中微軟，跟上講了幾件新得的趣事。

說著往鳳棲宮走，此處直通，只需轉一個彎，當時建秋千的時候便圖的這個下學后方便來玩的便利。

鵝卵石小道上，還有一些宮人未來的及清掃的花瓣，紅色由淺到深，不覺雜亂，只有無盡的意趣。

迎著夕陽，歡笑聲入耳，此間和樂。

但這片平靜很快被打破，未到拐角處，便已有污言穢語入耳，清夢眉頭一皺，慢下了步子。

由月琴上前查看，只見幾個不入眼的小太監圍著什么人在推搡，那人身形單薄，落地只有一聲悶哼。

“住手！”

月琴厲聲叫停，沒了在清夢面前的溫和。

眼神銳利，語氣中帶著威嚴。

常在宮里走動的都聽得出月琴的聲音，那幾個小太監當即慌亂神，“撲通”跪倒一片。

“見過月掌事。”

這一跪也把后邊的人露了出來。

衣衫破敗，發型凌亂，倒在地上看不清樣貌，唯一看得清的手上關節處破碎，出露出鮮紅的血液，瞧著絕不是宮里的太監。

聽聲音停了，清夢也湊上前查看，見了這一看就是的欺凌場面，怒氣上涌。

“好大的膽子，也敢在御花園行兇，我看你們的腦袋也不必要了！”

小公主氣鼓鼓的，晶瑩剔透的眸子里盛滿了怒火。

自小偷看看母后藏起來的俠義小說，讓她對這些個恃強凌弱的人十分憤恨。

有時看到一半都忍不住要把那些人揪出來打一頓，現在一下子碰到個典型案例，可不就上趕著討打。

“公主殿下恕罪，小人只是管教個不聽話的玩意，萬萬算不得行兇啊。”

“是啊，公主饒命啊。”

“……”

涉事的小太監見平日里見也見不到的主子突然出現，一下子更慌了，在宮中，清夢公主出了名的嫉惡如仇。

凡是受了冤屈的，只要壯著膽子上她面前告上一告，總能得個好的結果。

且皇上對她尤為偏寵，只要她提的，哪怕涉及后妃，也幾乎沒有不應允的。

如今只是他們……

“那你倒是說說，他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竟讓你等不及在御花園教訓了！”

“這……”

幾人一時沒了思緒，互相對視一眼，都沒了主意。

“月琴，讓人送暴室去，就說頂撞公主，以下犯上。”

“是。”

幾人還想再辯，被趕來的侍衛捂住了嘴。

這次月琴不似以往勸阻，左右不過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太監，動了也便動了。

月琴招呼侍衛捂住把那幾個太監押走了。

見公主蹲下去，用不知從哪來的棍子戳了戳在地上躺尸的白景煜。

眉頭皺的死死地，眼里帶了幾分憐憫。

“月琴，你認出來了嗎？”

她忽然開口，語氣不復之前肯定，聽著有些飄渺。

“……？”

認出……誰？

地上躺這個嗎？

月琴有些疑惑，和清夢一起把人翻了個面，俊朗的面龐露出，除去臉上的血污和細小傷痕不論，倒也算是鼎鼎的美人了。

只是此刻桃花眼緊閉，嘴唇泛白干裂，看起來像一個破布娃娃。

只是……

長的太過面熟了些，但月琴又實在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他。

“他是白景煜，越國王儲，三月前自愿為質，來郢都議和，咱們在一個月前的宮宴上見過他。”

清夢聲音淡淡，憐惜的意味更重了些。

清夢一提點，月琴也想起來了，一時有些后悔讓公主出面。

所謂上行下效，如果沒有上面的默許，堂堂一國質子，雖地位不及本國皇子，但他絕對不會落到連不知名的小太監都能欺辱的程度。

“叫人把他送回松討宮，再去請太醫。”

清夢從腰間扯下代表身份的牌子遞給月琴，獨自往鳳棲宮去了。

入眼是高大的梧桐樹，綠葉繁茂，生機盎然。

皇后云皓瀾在樹下設了席，此刻菜上全了，只留了一個掌事大宮女在旁伺候。

濃烈的香氣四溢，清夢一聞就知道有自己最愛吃的東安子雞。

步伐輕快的走到皇后面前，行禮。

“母后萬安。”

“快坐下吧，可是有什么事耽誤了？”

皇后笑的溫婉，一顰一笑間是從小養出來的儀態風度。

“沒什么，不過貪玩玩的久了些。”

下意識的，清夢瞞下來救白景煜的事，她總感覺母后會因此不開心。

也是沒必要，宮里的消息沒有等瞞過母后的，晚些宮人講的定然會更清楚。

皇后沒說什么，只是動筷，清夢忙跟上夾了一塊雞肉。

滿足的笑了，眼睛微微瞇起，瞧著便讓人覺得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還是母后的廚子做的好吃！”

“那你多吃些。”

皇后難得真情實感的笑了，眸子里滿是寵溺。

“當然了～”

……

用完膳后，皇后照例檢查她的功課，過關了才放她離開。

回到月華宮，月琴已經站在門前等候。

見她來，忙上前相迎，行禮。

“公主。”

“他醒了嗎？”

“未曾，太醫說他許久未進食，身子虧空的厲害，此番又牽動了舊傷，只怕得養一陣子。”

清夢略一思索，點頭。

“行，明日咱們再去瞧一瞧他。”

“是。”

月琴應下，伺候她洗漱，此后無話。

*

松討宮

諾大的寢宮只留了兩個小太監照應，床上的人兒被收拾干凈，身上細細上了膏藥。

此刻昏黃的燭火照在他的臉上，讓人不禁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此等昳麗好顏色，世間難尋。

他未曾睜眼，感受著身下柔軟的被褥，唇角微勾，帶了幾分嘲諷。

那小公主，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