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后。

京都，一處幽靜的別院內。

九爺立于亭前，看著眼前不請自來的老者，冷冷道：“你來做什么？”

老者看起來六十出頭，銀發一絲不茍地攏向腦后，渾身氣息淵深，一舉一動皆散發著久居上位的威儀！

對于九爺的不悅，老者恍若未覺，自顧步入涼亭，在茶案前悠然落座。

“怎么？老子看兒子，非要個理由？”

老者平淡的語氣，讓九爺越發不悅，譏笑道：“不就是怕我偷懶嗎？你劃下的境界，我已達成了?！?

聽到這話，老者古井無波的眸光中，終于掠過一絲漣漪：“很好，我果然沒看錯你！”

“顏家數百年基業，武運昌隆，代代天驕扛鼎。我這一脈八子，你三哥五哥已被‘那個地方’選中，而你……是剩下的最有天分的?！?

“我？”九爺嗤笑出聲：“老頭，你老糊涂了吧？我顏無憂只有一個哥哥——顏清之！他才是顏家真正的天驕！是整個京都，都曾仰望的天才！”

“混賬！”

老者臉色瞬間陰沉，枯瘦手掌拍落，紅木茶案瞬間化為齏粉！

他霍然起身，聲音森冷如刀：“顏家只有八子！顏清之那孽障，違逆族令，執意娶一卑賤女子，生下孽種，最終落得……他玷污了顏家的血脈，更讓顏家淪為京都笑柄！”

“他！不配為我顏家人！”

聽到這話，顏無憂笑了！

他的笑聲里翻滾著苦澀、悲涼、痛楚：“是啊……顏家的臉面，重于泰山！”

“當年你酒后亂性，讓婢女生下來我和哥哥。若非我哥天賦驚世，你早將我們溺死，以全你顏家的顏面了吧？”

“為了顏面，你對外宣稱只有八子，我曾連姓顏的資格都沒有！”

“為了顏面，你逼死了我哥！”

“為了顏面，你更讓我替我哥活著！”

“為了顏面，你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

說到最后，顏無憂幾乎是在嘶吼。

“住口！”

老者怒極，一掌橫推，雄渾掌風轟然裂空！

然而，顏無憂卻閉目昂首，紋絲不動！

砰！

掌力擦身而過，七八米外，足有一層樓高的花崗巖假山轟然爆裂，碎石激射。

“為何不躲？”老者厲喝。

“為何要躲？”顏無憂睜開眼，目光如受傷的孤狼，“在你眼里，我哥的命，我的命，不過草芥！”

“你……”老者一時氣結，胸膛劇烈起伏，半晌才壓下怒火，斬釘截鐵：“不在其位，你不懂我的難處！總之，我永不承認那一家三口！他們也休想踏進顏家半步！”

顏無憂寸步不讓：“我哥的榮辱，無需你認！‘無憂’是他給我的名，我在，他便在！誰也休想抹去他存在的痕跡！”

兩道目光在空中碰撞，火星四濺。

最終，老者冷哼一聲，拂袖轉身：“隨你！這是你破境的獎勵！”一個精致錦盒落在亭中石凳上?！耙辉潞笤賮聿槟?！”

老者正欲離去，院門猛地被推開。

一名精悍男子神色倉惶闖入：“九爺！天南省出大事了！那顏辰——”

話音戛然而止！

精悍男子瞥見老者的身影，瞬間面如土色，渾身抖若篩糠：“老……老爺？！您……您怎么也在？”

老者腳步未停，行至門口，卻忽地頓住，側首問道：“顏辰？我顏家族譜，似乎并無此名?！?

精悍男子冷汗涔涔，求助地望向顏無憂。

顏無憂淡淡解釋：“我哥當年與那壞女人生下來的孽種！”

“什么？！”老者猛地轉身，皺紋密布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便被隱藏下去。

他目光掃向顏無憂，帶著一絲玩味：“兔崽子？你不是很護著你那好哥哥么？怎么也叫他兒子孽種？”

“一碼歸一碼！”顏無憂眼底掠過一絲痛楚，旋即被更深的冷硬覆蓋，“我哥的一生，就是被他們母子毀掉的！”

老者滿意頷首：“還算清醒！顏清之自甘墮落，與卑賤女子結合，辱沒門楣！他們的孽種，只會污染顏家血脈，即便僥幸活著，也注定永困底層，翻不了身！”

“老頭，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顏無憂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老者笑容一僵，皺眉道：“什么意思？”

顏無憂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嘲弄：“那孽種，三年前還是個廢物，離奇失蹤了三年。如今……已成半步武王！”

“竟有這事？”老者瞳孔微縮。

短短三年，從凡人到半步武王？

此等速度，縱是世家傾力栽培的天驕也屬罕見！

難道……那孽種承襲了清之的天賦？

一絲微不可查的異動在他心底掠過。

“老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顏無憂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就是想著那孽種天賦高，可為顏家所用嗎？”

被揭了老底，老者也不鬧不怒，理所當然道：“一切為了家族！”

顏無憂大笑：“那我告訴你，門都沒有！那小子得罪了江南省的一位武王強者——賀陽峰！估計現在已經死了！”

他說著，看向精悍男子，一副成竹在胸道：“我猜的沒錯吧？那小子死了也就死了，你沒必要這么慌張?！?

老者聞言，狠狠瞪了一眼顏無憂，眼底那絲波動徹底熄滅，轉身欲走。

隕落的天才，便不再是天才。

更何況還是一個孽種！

死就死了，還不配讓顏家上心！

然而，精悍男子卻臉色煞白，聲音發顫：“九……九爺，您……您猜錯了！那顏辰沒死，反而將賀陽峰給斬殺了！”

“最關鍵，他還是當著天武司的面，砍了賀陽峰的頭！”

話音落地，死寂驟然降臨。

顏無憂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就連已踏出院門的老者，腳步猛地一頓，猶豫了一瞬，折返進別院涼亭，坐下質問男子。

“說！把那孽種在江南省所做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給老夫道來！”

他的聲音充斥著無上威嚴，令人心駭！

男子撲通跪倒，立馬將觀月湖畔那場驚心動魄的殺戮——顏辰如何以一己之力，挑翻江南武道半壁江山，如何在絕境中悍然斬殺武王，如何踏著天武司的威嚴劍斬仇敵——事無巨細，和盤托出。

十分鐘后，涼亭內外，落針可聞。

老者愣住了！

顏無憂眼中的震驚久久不散，下意識低語：“也就是說……那小子天賦還不錯？·”

精悍男子咽了咽口水，心想那他媽哪是不錯啊？簡直就是變態！

但這些話，他自然不敢說，忙點頭道：“從他的實力來看，確實只有半步武王中期的實力，但卻能越級戰勝武王，且是狂化后的武王！若他突破武王境，恐怕能……能踏入武王榜前百！”

此話一出，老者眸光微微一凝。

男子繼續說：“而且他是劍修，那最后斬賀陽峰的一劍，呈現出了劍勢！不過我估計這與他手里那把靈劍有關！”

顏無憂臉上浮起怪異：“這孽種消失的三年，究竟去了哪？這一身的修為到底從何而來？”

精悍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補充道：“對了，我之前被他發現了，雖然我撤的及時，但還是被他的人攔住！那些人中個個實力不俗，且其中有個老外?！?

“老外？”顏無憂皺眉：“難道孽種去了國外？”

老者叱喝：“如果那孽種膽敢勾結外族，老夫親自去掌斃了他！”

顏無憂迎上他目光，笑容譏誚：“老頭，你這是后悔了？”

“哼！”

老者面色陰沉如水，“后悔？區區半步武王，僥幸斬了個末流武王罷了，依舊沒資格入我顏家門庭！”

“況且，他今日之能，不過是仰仗著我顏家的血脈！若清之當年肯聽話，娶了家族安排的女子，說不定我顏家又誕生了一位超級天才……”

“可他偏偏娶了一個卑微女子，生下個半成品的孽種！”

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厲色：

“那小子想入我顏家門，等哪天他能進入龍國武王榜前十再說吧！”

留下最后一句話，他便拂袖離去。

顏無憂沒有說什么，只是奇怪的看著老者離去的背影。

良久，他嘴角微微上揚。

“沒想到，當年所有人都嫌棄鄙夷的孽種，竟然還能涅槃歸來？”

“但，想要顏家低頭，僅眼前這點實力，仍如皓月螢火的差距，遠遠不夠！”

“或許……我能再添一把火……”

顏無憂眸子中漸漸涌現出一絲瘋狂。

與此同時。

天南省，臨江龍苑。

顏辰獨立天臺，夜風拂動衣角。

他手中緊握著一封信箋。

顧?，幘晷愕淖舟E，在月光下悄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