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李村的公路，是一條陡峭的斜坡，下了斜坡還有幾個個大的轉彎，公路狹窄只能容納一輛車在公路上行駛。這條斜坡下有一條蜿蜒的小山路，小路一側是竹林，一側是樹林，靠近小路的兩側則布滿了雜草，人們要是走路去城里，都會走這條小路，絕不走公路。

十二月的一天，這條小路上留下劉鳳嬌的痕跡，她挺著大肚子，氣哄哄的沿著小路走往城里走。小路上還有另一個挑著水的村民，她的方向和劉鳳嬌的方向相反，一個往外走，一個往里去。村民問劉鳳嬌去哪，劉鳳嬌說去城里，村民看著劉鳳嬌挺著大肚子，于是趕忙對她進行勸阻說，天黑了先回家，明天再去。劉鳳嬌擺了擺手。

村民回到李村，快速跑到劉鳳嬌家，找到劉鳳嬌的丈夫李有軍，她焦急萬分的說，你老婆在前門山那條小路上說是要去城里，你還不快點去把她追回來。李有軍聽聞，立即跑去村民說的前門山小道。他清楚劉鳳嬌要走的原因，這天他們又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一架，劉鳳嬌一賭氣跑走了。

李有軍趕上劉鳳嬌時，劉鳳嬌正依靠著一塊大石頭休息，她挺著大肚子走得吃力以至于沒有走出多遠。李有軍在十二月寒風刺骨的晚上，跑出了一身汗。

劉鳳嬌開始肚子疼了，此時她已經顧不上和李有軍生氣，疼痛讓她緊皺眉頭，李有軍見狀知道劉鳳嬌應該是要生了，他急忙抱起劉鳳嬌，快步的往家中走去。

劉鳳嬌在二樓樓梯上斜躺著，痛苦的呻吟著，李有軍隨后將劉鳳嬌抱回房間，又趕忙去村里叫來了接生婆。

劉鳳嬌和接生婆在二樓房間里，李有軍在一樓用一個大茶杯燉西洋參。劉鳳嬌手腳很快，補品還沒燉好，孩子就已經出生了，這個孩子就是李成強。此后每每聽到自己出生時的描述，都伴隨著一句“你是在你爸媽的吵架聲中出生的”。

李成強和其他村里的小孩一樣富有青春活力，春天去山上摘野菜，夏天去小溪里捉螃蟹，秋天去稻田里翻滾，冬天在雪地里奔跑，一年四季，李村充滿了小孩子的歡笑聲，吵鬧聲，這里面的聲音，總有一份是李成強的。

李成強五歲這年，差點喪失了自己的性命。一天上午，李成強和另外兩個同齡小孩一起到土地廟下面的河邊玩，那條河有一個小池塘，最深處足以淹沒一個四歲小孩。他們在池塘邊玩水，小心翼翼的將腳深入池塘里試探，突然其中一個小孩不慎墜入池塘，李成強只是恍了一下神，那個小孩便被沖到了池塘中央，隨即另一個小孩慌張的哭了，水中的小孩浮在水面上，隨著湍急的水流在水面上不斷的打圈，李成強和另一個小孩則趴在池塘的邊上，試圖等他轉到他們邊上時將他抓住。水中的小孩轉過來了，另一個小孩趴在池塘邊將身體往前探，結果人沒抓著，還差點被水沖走。李成強急忙將身邊的那個小孩抓住，結果自己也差點被水沖走。

身邊的小孩的哭聲，水面上小孩的哭聲，湍急的水流聲混合在一起，李成強一時不知所措，他想去叫大人們來，但隨即他又猶豫了，如果被大人發現他們在河邊游玩并且發生了意外，指定要被大罵一頓，他害怕了，他期待著水中的小孩能自己漂到岸邊來，于是他趴在水面上繼續等著。沒多會兒，那小孩幸運的漂回來了，李成強心里送了一口氣，但緊接著他又開始害怕了。回來的小孩一直哭個不停，身邊的小孩也哭個不停，身邊的小孩說要回去告訴他們爸媽，都是李成強叫他們去河里玩才掉河里，于是他們一路走回家了。

李成強懇求他們不要和家里人說這事，但是兩個小孩哭著完全不理會李成強，李成強慌張的跟在后面，他不知道回家后父母會怎么處置他，這種即將發生又不確定會發生什么的感覺籠罩著他，正是因為這對未知事物的恐懼，讓他身體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回到家中，劉鳳嬌見他衣服濕了，找來新的衣服給他換上。李成強決定先出口，是死是活也想要早點面對，他說剛剛和兩個小孩一起在河邊玩，其中一個掉到了河里，不過后面回來了。劉鳳嬌只是囑咐了幾句，以后別去河邊玩了，太危險?？匆妱ⅧP嬌沒有要發作，態度還很溫和，李成強暗暗松了一口氣，隨即身體的顫抖也漸漸恢復了。

李成強有個堂哥，叫李成清，僅僅大李成強一歲。這個李成清不知怎的，倒也有些本事，同齡人和比他們小一點的小孩，都簇擁著他。李成強也成天跟著李成清轉悠，可謂是李成清的小跟班。這樣一來，就無形中形成了一個組織，李成清是老大，李成強是老二，其他人都得聽從李成清和李成強的，實際上還是聽從李成清的，因為李成強也得聽李成清的。

李成強跟著李成清，去偷的梨子桃子，得李成清先挑選，挑選完后才輪到李成強挑選，一起去山上摘野菜，遇到好的，李成清一聲這一片是我的，李成強就只能去換別的地方去采摘，李成強收到別人贈送的一個手工小木盒，十分精致，李成清見到后十分想要，因此占為己有，李成強很不樂意，因為這是別人送他的禮物，而且他也十分喜歡這個小木盒，但李成清見李成強不愿意給，因此開始孤立他，李成強害怕這種孤立，于是只好拱手相讓。

兩個人相處久了，矛盾總會發生，一次李成強與李成清和一群小伙伴玩游戲，李成強一個激動打到了李成清的頭，李成清立馬嚎啕大哭，李成強又害怕得連說對不起，一方面抬頭觀察李成清他媽郭存嬌是否被哭聲吸引來了。話說李成清他媽郭存嬌，是個厲害的角色，她與李村所有人都不對付，任何罵人的話到了她嘴里比糞坑都臭，村里人看到她都躲著她。李成清哭聲不斷，李成強生怕遭到郭存嬌的收拾，一股腦兒的躲到了一個堂伯伯家的豬圈。

郭存嬌聽到李成清的哭聲，大喊“又咋了又咋了，一天天的沒事盡找事”，李成清說李成強打他，于是郭存嬌又說，“我早就叫你不要和他玩，看看李有軍生的什么東西，等我看到他我非把他頭擰下來不可”，李成強在豬圈聽到這潑婦嘴里吐出的字眼，更不敢出去了。自此幾天后李成清都沒再與李成強說話，李成清和一群同齡人在一起吵吵鬧鬧，這里跑那里跑，李成強眼巴巴的望著。沒有人和他玩，別人都說，你不是我們邊的。于是李成強這樣一個人發了幾天呆，孤獨的感覺令他無法忍受，他還是決定去討好李成強。

李成強趁著劉鳳嬌李有軍出門干活，走進劉鳳嬌李有軍的房間，到處翻找一番，找到壓在箱底下的十塊錢，他拿走了這十塊錢。他先去小賣部花五毛錢買了一本本子，找回零錢，這樣做的目的是不被引起懷疑，他曾經有一次拿著偷來的五塊錢去買東西吃，被小賣部老板告到父母那里，說李成強可能偷了他們的錢去買東西吃，因為在那時，小孩子是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零花錢的，最多也就五毛一塊罷了，自那之后李成強便學聰明了。李成強找回零錢后，拿了5塊錢給李成清，倆人的關系緩和了，他們又是一邊的了。李成清知道李成強是偷來的錢，自此，李成強但凡偷錢，都得分李成清一半。

李成強解決了孤獨，但心里又伸出了新的恐懼，他生怕李有軍劉鳳嬌他們發現他偷錢了，這種恐懼讓他在面對李有軍劉鳳嬌時十分心虛，他希望李有軍劉鳳嬌能早點去看箱子底下的錢，看看他們的反應，他更希望他們將箱子底下的十塊錢給忘了。劉鳳嬌還是發現了，他叫來李成強，她說，我有話和你說，李成強最怕這句“我有話和你說”，每當他聽到這句他就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心跳加速，臉開始漲紅，因為每當劉鳳嬌說這話時，就是他所犯的錯被知道了。劉鳳嬌問他偷沒偷箱子底下的十塊錢，李成強點了點頭，劉鳳嬌又說，小時偷針長大偷金，你小時不學好你長大是要坐牢的。李成強無法對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只好眼睛盯著劉鳳嬌的嘴，聽著從她嘴里出來的訓斥的話。李成強后來還是偷了好幾回錢，每次都把錢分給了李成清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