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要出門的時候,虞婳還因為太久沒穿高跟鞋不適應,被門檻絆了一下,眼見要失去平衡。
一只溫暖干燥的大手立刻有力握住她的肩頭,手臂橫過她肩。
男人低沉的聲音越是靠得近越是好像把人裹住一樣:
“小心。”
對方體型大她太多,一時間,她像是被周爾襟摟在懷里。
他懷抱很溫熱,硬闊胸膛里心跳有力平穩,苦艾與焚香性質的柏木氣息強烈,成熟到讓人有點腿軟,被他握住的肩頭略泛麻。
“站穩了?”聽見他慢聲問一句。
虞婳連忙點點頭,周爾襟的手極有分寸從她肩上離開。
周爾襟抬手關上門。
剛好同研究所的前輩路過,見虞婳和一個長相氣質都不凡的男人站在一起,有點意外,笑著打招呼:
“虞工,這是你男朋友啊?”
虞婳不知道怎么的,感覺男朋友這個詞放在周爾襟身上太曖昧,看了一眼周爾襟。
但未料他這么近,一眼看見的是他露出的冷白喉結,襯衫扣子解開幾粒,橫直鎖骨結下,延伸游落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
好像她還貼在他胸口一樣。
她如被燙了一下收回視線,又習慣性留有余地地答話:
“這是我未婚夫。”
周爾襟聽見未婚夫三個字,也只表現得古井無波,仿佛本就這樣。
前輩有點意外,找這么帥的怎么過日子,不過了然地笑著:
“哦……你也瞞得太好了,恭喜,沒想到你這么年輕就要結婚了,你家里人肯定高興喔。”
她輕輕嗯一聲。
幸好對方也只是寒暄兩句就走了,沒有過多揶揄。
外面中雨如珠,從古典懸山頂屋檐滴落,回廊飛絲。
她和周爾襟走在回廊上,兩人都不說話,步行過長長的玉質色大理石階。
她穿高跟鞋走得很不穩當,也許因為是新鞋,她還沒來得及馴服。
身邊男人忽然溫淡問:“要牽嗎?”
她一震,站在原地,似有蟲流在血管里淌,看著周爾襟。
但她慢慢伸出手。
周爾襟伸手牽住她,不是交握,而是塞滿她指縫,干燥溫熱的大手和她十指交握,完全包裹住她。
寬厚的質感裹得人被填滿如榫卯嚴絲合縫,能感覺到他不是故意,但男人手太大,存在感強得供過于求。
其實之前也牽過一次,但那次只是在父母面前牽了一段路,這次是他們私下自己要牽。
他牽人的姿態,讓她感覺像被人珍視著一樣。
她莫名其妙的神思輕飄一瞬。
周爾襟握住她的手,保持著不松不緊的邊界線,不緊握弄疼她,也需扶穩走得不安的她。
兩人牽著手下樓。
恰好研究所的同門師弟師妹聚餐完路過,一群人在不遠處停住腳步,忽然道:“誒誒,那是虞博嗎?”
“旁邊那個是虞博的老公?”一個師妹抱著一紙袋水果驚訝道。
”之前聽說她有個長得很好看的男朋友把她送回來過,是這個嗎?”
旁邊的女孩接話:“不知道,但這個是真帥啊。”
“氣質更像老公。”師妹瞄來瞄去,總感覺在哪里見過,“就是為什么好像有點眼熟。”
“虞博都沒結婚戒指,怎么會是老公。”旁邊人還討論。
但兩人已經走到車邊,上車離開。
車上,周爾襟手下輕嗒一聲,鎖上車門。
許久,他若有所思道:“平時和同事關系還好?”
“還可以。”虞婳不深不淺回答。
但立刻又想到他是她未婚夫,她應該更坦誠些,不應該像對別人一樣不深不淺地答話:
“但可能是我性格相對木訥,所以特別親近的不多,只有同門的游辭盈一人,你上次見過。”
聽她敞開心扉說話,周爾襟有片刻沉寂,又溫和淡然開口:“不是木訥,只是你不想和他們深交。”
他語氣很隨意地說出來。
但她意外一瞬。
還沒人這么點出來過。
坦誠說,她是有些自己都覺得要壓制的自負,這世界上品性和能力值得欣賞的人少之又少,不是人人都值得深入交往。
所以,不善交際是很好的回避手段。
周爾襟怎么看出來的。
她默默從車里拿了瓶礦泉水,喝水不答話,又裝不善于談話把話題飄過去。
但心情奇怪的不算糟糕。
到了餐廳,吃飯的時候。
周爾襟解開袖扣,長指慢條斯理把白色法袖一層一層疊上去,露出有力修長的一截小臂,肌理線條流暢,膚色冷凈以至于蔓延到手背的虬游青筋明顯。
她怔神看著他疊,忽然聽見他出聲:“過幾天可能要回老宅,和我爸媽住一段時間,你可以嗎?”
她回了神,又露出一貫乖乖的神態:“可以啊。”
周父周母都很開明,和周爾襟周欽都像朋友一樣相處,沒有“我給了你生命就必須要一切聽我號令”的感覺,她其實有點羨慕。
周爾襟征求完她意見,又替她切牛扒:“慢慢吃。”
他無微不至,虞婳都有點受寵若驚。
以前覺得他嚴肅得像長輩,會不好相處。
吃完飯,兩人在春坎角海灘邊停了車散步。
藍海一望無際,兩人并肩慢慢走著。
“我記得你小時候說要造現代戰機,后來換了方向?”周爾襟忽然開口。
虞婳腳步停住。
雖然研究方向不同,但對外行人來說都是造飛機,沒有什么區別。
這問題問得過分深邃入里,像扣著人靈魂問的,如音樂家被問到為什么作曲一直堅持古典主義。
她忍不住認真回應:“如果是戰爭年代,我還是會選造戰機,但現在是和平年代,民生工程也很重要……”
但想了想,她還是更現實地答:“………我碩士時的導師建議我再仔細想想,不要一味跟著前人的路子走,重新思考過才選低空領域的。”
周爾襟終于聽見她回復,慢聲:“你受錢學森影響很大。”
虞婳心跳慢了一拍。
不過想來留學后歸國,又希望投身國防,確實也有點追隨前人影子的意思,他聽到她宿舍密碼,應該也猜到了。
他果然是比她年長五歲,看事情更通透許多。
”下周一,無人機的試飛要托你視察監督了。”周爾襟不深不淺地提醒。
她接話:“好…”
卻仰頭問他:“你會去看嗎?”
“如果有空會去。”周爾襟斟酌著分寸,態度不遠不近。
她忽然直直道:“你去吧。”
“怎么?”周爾襟聲音淡淡,按捺住突然澎湃的心跳。
她在海風中碎發輕揚,清冷如半濕花苞一樣的臉龐仰起:
“爾襟哥哥…我想結束之后和你吃飯。”
爾襟哥哥幾個字像是念出來羞恥一樣,她澀在唇邊好一會兒。
“可以。”周爾襟聽她叫得不自然,雖然想聽,卻主動照顧她感受,“是否有意向換個稱呼?”
“…有”她也覺得好像有點怪怪的。
她已不是小孩,叫小孩時候的稱呼有點怪。
他等待她的答案:“你想怎么叫?”
虞婳自覺是想長久如水維持這段關系的,關系只有前進沒有后退,再來應該是更親密的稱呼。
她認為的愛稱是小家伙,小東西,小寶貝這種。
她遲疑地思考片刻:“小老公。”
氣氛可疑地凝固了一瞬。
他看了她一眼,內心期待略落空,長眸卻略含笑,慢條斯理耐心問她:“你還有大的老公?”
她愣愣道:“暫時只有你一個老公。”
聞言,他目光很深,一句話如捶在他骨里,視線在她身上停滯了一會兒,姿態從容調整了一下腕上的表,略移扣位,悠然笑道:
“知道了,有下一個記得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