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抹了把眼淚，點(diǎn)點(diǎn)頭。

宋大福舒了口氣，連忙大聲道：“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二弟妹是個(gè)明白人，繡丫頭，你大爺爺可沒虧待你爹。”

宋錦繡撇嘴，你沒虧待，只是漠視，因?yàn)橹灰悴宦劜粏枺湍苊p收。

就聽宋老太太悠悠地道：

“可是大哥，是大嫂先罵我是掃把星的，娘，娘她才說我是掃把星，娘才一氣之下把我們孤兒寡母攆出來的。”

宋大福一噎，氣得瞪了小錢氏一眼：“你那嘴就沒個(gè)把門的，什么話都敢說，回去我再收拾你。”

他又看向宋老太太，“弟妹，大哥沒管好她，在這給你配個(gè)不是。”

還給她陪不是？小錢氏不干了。

“咋？你是掃把星還不讓人說了？啊，那一年村里征兵一共走了八人，后來人家七人都回來了，就你男人死在了外面，難道不是你克死的？”

宋老太太身體晃了晃，宋錦繡連忙抱緊她。

老太太剛有點(diǎn)生氣，就被小錢氏這話刺激的，又泄了。宋錦繡這個(gè)惱啊！

她瞪了小錢氏一眼，道：“不，我爺爺不是我奶奶克死的，而是你咒死的。”

“你胡說，我啥時(shí)候咒他了？”小錢氏跳腳。

“你咒了。我太爺爺親口告訴我的。那年官差來家里給前線打仗的男人收冬衣錢。你就咒我爺爺死在外面好了，省得家里還得出錢。”

宋錦繡一口咬定，反正太爺爺死了十來年了，隨她怎么說。

宋老太太突然指著小錢氏道：“你咒了，你還在我面前咒根生他爹，說大哥都舍不得穿三百文的棉衣，說根生他爹即使穿了三百文的棉衣，也不見得能活著回來。”

宋錦繡：啊？還真咒了？

宋錦繡連忙道：“奶，我爺爺死跟你沒關(guān)系，是大奶奶咒死的，奶，我太爺爺都說了，說可憐了二福家的，都怪大福媳婦嘴臭，咒死了二福。”

宋錦繡說的有鼻子有眼，宋老婆子看著她，眼巴巴地問：“繡兒啊，你太爺爺真這么說？”

“嗯，真這么說的，”宋錦繡堅(jiān)定地點(diǎn)頭。

“嗚嗚嗚，”宋老太太忍不住又哭出了聲，只是身子已經(jīng)不靠在自己身上了。

小錢氏氣得大喊：“我沒有，你胡說八道。”

宋錦繡懶得理她，她看了看又有了生氣的奶奶，眨眨眼，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隨即又道：

“奶，其實(shí)我太奶奶心里也明白，我爺?shù)乃篮湍棠棠銢]關(guān)系。”

宋老太太哭著擺擺手。

婆婆罵她是掃把星，一直認(rèn)為是自己克死了根生他爹，恨不得食她血吃她肉。

公爹能說句公道話，她就心滿意足了，婆婆……

宋錦繡忙道：“就是那一年啊，給爺爺上墳后，太奶奶就摟著我哭，還往我身上抹鼻涕。回家那衣服還是奶幫洗的。”

宋錦繡及口就來，編瞎話不打草稿，說的有鼻子有眼。

宋老太太抹把眼淚，自動(dòng)忽略婆婆往閨女身上抹鼻涕這環(huán)節(jié)。至于洗不洗衣服，不記得了。

她道：“每次給你爺爺上墳，你太奶奶都得不吃不喝哭一天。”

宋錦繡連忙道：“嗯，反正那天太奶奶哭，邊哭邊說的。”

宋錦繡想，說哭就對(duì)了，兒子的祭日，作為母親，能不傷心嗎？

“當(dāng)時(shí)太奶奶哭著說，她心里難過，才遷怒奶的。我太奶奶跟我說，太爺爺生前還勸她別遷怒奶奶。

可她想我爺爺，看到了你就會(huì)更想，心里也就更難受，她說這輩子是虧待你了，但她不會(huì)虧待我爹。”

宋大福皺眉，說爹跟這孩子嘮叨有可能，可娘都不愿意見這邊的孩子們，就怕想起二弟來傷心，她啥時(shí)候還摟著這丫頭哭過呢？

別是這丫頭說瞎話騙人吧？

他忍不住皺眉追問道：“你太奶奶還說了什么？”

宋錦繡吸了吸鼻子，道：“太奶奶跟我說，二福啊，你安心走吧，家里的媳婦孩子都好好的，你媳婦兒是個(gè)好的，寡婦熬兒的也熬了一大家子，不容易，是我虧了她了。

你放心，該根兒的那一份，我給他放著呢，等我去找你的時(shí)候，我就讓你大哥交給他。”

“娘啊，啊啊啊”

突然，宋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放悲聲。

不是“嗚嗚嗚”哭，也不是默默流淚，而是“哇哇哇”號(hào)啕大哭。

宋錦繡忍不住也淚目了。

這回，她是真哭了。

不容易啊！

可憐的老太太，終于可以釋放心中的憋屈，悲傷了。

老太太能哭出來，她就放心了。鬧騰了這么久，又演戲又費(fèi)腦細(xì)胞的，不就是怕老太太想不開找爺爺團(tuán)圓去嗎？

但這么多人看著呢，做戲要做足，

于是她蹲下來，抱著宋老太太，也“嗚嗚嗚”哭。

“娘”

又一聲驚天哭聲響起。

宋錦繡嚇了一跳，以為是宋大福，抬頭一看，卻是傻爹回來了。

他一進(jìn)門看到這么多人本就害怕，又見到宋錦繡和宋老太太抱頭痛哭，嚇壞了，一頭鉆進(jìn)宋老太太懷里，也號(hào)啕大哭。

于是宋錦繡擦了擦淚，把地方讓出來，讓這娘倆哭去吧。

回頭看到母親正詢問的眼神看著自己，宋錦繡便問道：“娘，要不你也哭會(huì)兒？”

這個(gè)母親，也是個(gè)壓抑情感的人呢，她的苦痛，恐怕不比宋老太太少啊！

宋母搖搖頭，看了大爺爺一眼，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去幫長(zhǎng)子下車。

宋錦繡看了一眼母親的背影。就轉(zhuǎn)過了頭，看著宋大福不說話。

宋大福也看著她。

如果不是爺孫倆，這倆人四目相望的，還以為要擦出火花呢。

宋錦繡此時(shí)眼神很清冷平淡。不悲不喜不說話。

宋大福則是滿眼探究。

如果不是剛看到這丫頭收放自如的眼淚，他都差點(diǎn)相信這丫頭說的是真的了。

“你想要多少？”宋大福一臉看透她的表情。

宋錦繡一愣：“什么？”

宋大福黑線，“你不就是想要銀子嗎？”鬧了這么一出，戲子都沒她會(huì)演！

宋錦繡白他一眼：“不稀罕。”

宋大福一噎，從懷里掏出一個(gè)荷包扔給她。

他偏要給，白花花的銀子，就不信她不心動(dòng)。

宋錦繡反手又給他扔了回來，同時(shí)手還在衣襟上擦了擦，仿佛嫌荷包臟似的。

宋大福氣得心口疼，小丫頭片子，她這是啥意思啊？啊？和她娘一樣，這是嫌棄他的錢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