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輕撫過大學校園的林蔭道，初秋的綠植顏色淡了些，泛著淡淡的黃色。學長們殷勤地幫著學妹搬行李，我拖著行李箱坐在大道兩旁的路肩上，心情復雜地咂咂嘴。

“妹子哪個宿舍啊？”

上午十點鐘的太陽正烈，循著人聲被罩上一層陰涼。

“啊，學長你好。”我站起來仰頭看他，他被渡了層日光，微卷的發梢是淺淺的金色，黑框眼鏡不光沒有陰郁感反而更平添了幾分博學，要是穿件格子衫的話就有點呆了，“還好沒有。”我莫名出聲，卻伴隨了強烈的頭痛，一整眩暈。

“怎么啦？”

腦海里突然閃過好幾張熟悉的臉，卻就是想不起來，學長的臉也混亂在其中，他穿著深色的奇怪袍子笑意吟吟的看著我，眸子里是無盡的黑色……突然間被一雙手緊緊抓住，意識漸漸回來，面前是這位學長著急的臉龐，我趕緊回他：“沒事沒事只是起猛了。”

不知道多久了，腦袋里的東西總是很混亂，仿佛自己還在某個夜間的某場夢里，仿佛是昨天，仿佛是好幾年。

有人幫忙，很快就把行李運到了宿舍，我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我以前都沒人幫我搬行李。”

“啊？哈哈，那你認識的男生可真沒眼色，沒關系啦，來年還幫你搬。”他又笑，看起來很愛笑。只是這笑容總扎著我的心，莫名其妙的。

“那我，請你吃午飯吧。”

話雖這么說，來到飯堂他倒是搶先結了賬，我不太好意思，他眨眨眼，說下次允許我請回來。

飯堂人有點多，我興致缺缺，和學長要了一樣的套餐吃。他倒是食欲不錯，可能忙了一上午的緣故。我們兩個面對面地吃飯，他偶爾講一些關于學校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搞得，一句話也回不上來，讓他好幾句話落空。

“你叫什么名字啊？”

這個問題我能回答上來，于是從餐盤里抬起頭，告訴他：“張子卓。”

“你這孩子咋呆呆的，也不會聊天，以后可怎么辦，人家都會諂媚，諂媚你懂吧，還是本學長不夠帥，你諂不起來？”

我被他這幾個“諂媚”逗笑，覺得很不好意思，卻又說不出什么來，只好又把頭埋回餐盤。后來就不知道怎么分別的，他臨走時和我講他叫宋睿，是大二的學生，遇到什么事情的話可以去找他。我胡亂地點點頭和他揮手告別，然后獨自回到寢室。寢室里的其他人已經來的差不多，有心和大家熟絡一下，結果卻不控制的倒頭睡著了。

睡的時間不長，但做了很長一個夢。

“小卓，過來。”

聽見聲音我睜開眼睛，看見四下無人，手扶地支起身子，卻抓了一手濕滑的青苔，赤腳踩在柔軟的青苔上，觸感清晰明朗。身后長了棵榕樹，看起來有些年頭，它的根系四通八達，占據了相當大的一塊面積。榕樹的枝丫上用紅色絲帶掛滿了雕刻精致的木質牌子，我拍拍手讓手干凈一點，然后拿起離得近的木牌子看。

【我喜我生，獨丁斯時；恰巧風月，余謂之緣.】這句話我讀過，出自《后漢書·岑彭傳》，意思是‘我多么欣喜，能生在這個有你的時代；在美好的時光里，剛好夠緣分讓我們相遇。’落款看不清，這是夢境中常出現的事情，我沒有太執著就換了另外一個看。

【逢君伊水畔，一見已開顏.】我小聲讀了兩三遍，覺得它挺美，但是不知道含義出處，落款倒是能看清——靳佳吾。我心里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有點模糊的熟悉感，但是又想不起來，只覺得這名字像是霸總文里出來的。

一邊放下這個，一邊又拿起再旁邊的一個，這個倒奇怪，看不親內容，卻能看見落款，落款是……落款是……

宋睿！

剛才幫我搬行李的那個學長！這就是日有所見，夜有所夢嗎？我失去了一開始對于夢境的那份淡然，開始狠命的晃動這個牌子，企圖讓視線更聚焦更清晰些，但是一無所獲。

“怎么，人的八卦之心這么重的嗎？不熟悉的就當做過眼云煙瞧一眼為止，熟悉的卻要刨根問底翻來覆去看？”講話的男人從一旁的矮木叢里走出來，我被他的聲音吸引，覺得像是這幾年網上火的聲優。緩緩走出的男子銀發及腰，著一身青色長袍，腰間掛了鏤空的琉璃珠飾，長長的流蘇垂在一邊，白皙的手里握著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手心里把玩，扇子的質地很好，扇柄光滑泛亮，卻不像常見的珍珠瑪瑙白玉翡翠之類的。

“柯常木？”我驚呼出聲，他顯然也一怔，轉而又恢復平靜，只是藍眼睛里多了憂郁的神色，他喃喃道：“你要是一直記得我就好了。”

“什么？”

“沒事。”笑意浮上眼角，漂亮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越看越眼熟……

“我在夢里見過你。”

他嗤笑一聲，說我一如既往地胡言亂語，然后趁我呆滯之時牽起了我的手徑直走向他剛才走出來的那個矮樹叢。我掙扎不開，被拖著往前走。

“那些木頭你很喜歡看？”

“還是在書里看到過許愿牌呢，大家的心愿都掛在這里，很美好。”我回答。

柯常木：“哦？哈哈。”

我被他不明所以的笑弄得有點尷尬，沉默著被他牽著走。穿過了剛才的矮樹叢，來到一片綠油油的草地，草地上點綴著各色的花兒，又走了十來米，到了一個小小的山包，山包上長著山茶花，有一些透明的空瓶子被吊在枝丫上。我納悶，這里的人是很喜歡把東西掛在樹上嗎？

越過山包，面前是無邊的河，柯常木彎腰兜起自己的衣袍，赤腳踏進河里，示意我也跟著。

河水溫度剛好，柔柔的水波刮挲著我的小腿，有幾塊石頭偶爾硌腳，但不是特別疼。他在我的前面，彎腰在河里摸，水很清澈，確實能看見幾尾小魚，顏色很漂亮。

他卻摸啊摸，摸出一塊微微有些腐爛的許愿牌遞給我。

“這個許愿牌，為什么會出現在河里？”我疑問，接過來，不出所料，又是不聚焦的一團模糊。

“能看見嗎？”他話間帶著隱隱期待。

我搖搖頭。

他眼眶有點紅，我隱約間好像看見他在哭。

睜眼的時候都是下午了，手機上有媽媽的未接電話，還有宋睿的微信。舍友們各干各的，看見我醒了，對床的姑娘朝我笑一笑。

“啊，幾點了？要不要去吃飯？”因為進了宿舍就倒頭睡，也沒和大家熟悉，我便邀請她們一起去吃飯。

“好啊！”另外三個人爽快答應，于是一行四人便浩浩蕩蕩的出發食堂了。路上相互熟絡些，對床的姑娘叫林遲遲，上鋪的姑娘叫只奧，剩下的那個姑娘是穆錦，幾個人都是北方人挺聊得來的。

林遲遲是個追星族，但是涉獵范圍很廣，我覺得她都可以接替瀏覽器回答問題了。在食堂等餐的時候，我打開手機，正好一個軟件推送了少數民族服飾，我開始使勁回憶宋睿在我印象里的那件奇怪袍子還有柯常木。

柯常木的穿著我倒是早有研究，對比了好些圖片和電視劇，我姑且覺得他那件衣服像是戰國時的。

其實他，我已經夢見過好幾次。

第一次夢見他是在十五歲，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我在白日里看多了言情小說才會在夢里夢見他，一個神秘的，留著銀色長發的古風男子。

穆錦看著我一直看手機打趣我是網癮少女，只奧說有沒有可能我是擁有一個異地戀的對象？她們幾個笑起來，我一時有點不好意思，將自己的手機推出去給大家看。只是林遲遲看見少數民族服飾的界面時，驚呼道：“啊！你還看這類推送！”

“廣告啦，隨便看看。”說話間，我們的食物已經做好，飯堂阿姨大聲喊去取餐。我正要把手機裝進口袋，看見隨著動作已經打開了好幾個界面，現在顯示的圖片，正好是我昨天印象里宋睿的奇怪袍子。

“這是什么哦？”

隨著我的疑問，林遲遲在旁邊瞥了一眼，告訴我她在網上看過，大概是藏地一個已經失去蹤跡的部落穿著。

大家一面感嘆林遲遲的閱覽量，一面吃完了飯。回寢的時候天色有點黑，九月份的傍晚有點冷了，路過籃球場看見有男生在打籃球。我們幾個嬉笑一番，原來林遲遲有一個高中時談的男朋友現在在異地，穆錦和我們班的一個男生在熟悉。于是轉眼間，煲電話的煲電話，約會的約會，剩下我和只奧兩人在秋風里凌亂。

“轉轉？”我問。

“行。”

學校不算大，也不怎么出名，但設施完善，綠化優美，逛逛校園也蠻心情愉悅的。我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到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