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星羅皇城的三天后，為了迎接大陸使團，戴天靈舉辦了一場宴會。

因為有向聯邦為之前的襲擊賠禮道歉的傾向，這次宴會召集了皇宮大量人力物力，豪華程度空前絕后。

“來點？”

“謝了。”樂正宇接過謝邂遞過來的甜點，看著舞會現場，有些奇怪的問道：“他人呢？”

一旁的徐笠智用叉子挑起一小塊牛排塞進嘴里，有些囫圇不清道：“聽星瀾姐說，好像是嘴有點疼，所以這次就不來了。”

“嘴疼……噗哈哈！”謝邂和樂正宇對視一眼，像是想起什么來，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而唐舞麟本人，看著手里的資料，則是眼中若有所思。

三天時間，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能收集到的資料其實相當有限。

而且你不能保證這其中有沒有被某些存在刻意掩飾掉的部分。

但有錢能使鬼推磨，利益驅使之下，總有些人會說出一些事，而且口頭上的語言最不容易被抓到證據，即使被發現，只要矢口否認，星羅官方也不能把一個人怎么樣。

或許這些消息，找唐門收集更合適。

但問題就是，唐門現在還沒有完全歸于聯邦治理下，他也不好直接從謝邂他們那要消息。

“綠骷髏組織占領了兩個地勢險要的行省，組織人員達萬人以上，與星羅帝國已經有了數百年的斗爭歷史。”

“自戴天靈上位以來，綠骷髏開始被壓制，據說現在已經到了要死守陣地才能不被攻破的程度。”

凌柊婭站在一側向唐舞麟匯報著自己收集到的資料，先是官方公開能查到的，然后是平民的小道消息，最后是被人拿來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的野史。

星羅帝國之前不是沒找過他，表示想要回收魂導炮彈，但唐舞麟以戰利品為由給堵了回去。

制作魂導炮彈的金屬材料產地和綠骷髏的領地范圍基本吻合，但稍有偏差。

那就說明這兩個行省和其他地區還是有貿易往來的。

走私？

這是他能想到的方法，但此種結果是基于星羅封死了對方的金屬交易通道的情況下。

所以事無絕對，真正的情況還有待考證。

他已經要求在下次審問綠骷髏組織成員的時候自己也要參與進去，星羅官方迫于理虧以及聯邦的威勢，不得不同意下來。

到時候就算是尸體，唐舞麟也能從他腦子里挖出些東西。

但這件事他不打算深入攪和，畢竟是人家的國事，自己最多只能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人家提些意見，太過放肆摻和國事就不禮貌了。

畢竟聯邦還有一群byd激進派想打戰爭搶資源順帶發難國財呢。

“關于綠骷髏的起源，目前有兩種說法。”

“其一是星羅官方發布，他們在下發給平民的各種公文中明確表示過，綠骷髏是反叛組織，而非反抗組織。”

“他們的歷史教科書上記載，大概距今約五百多年前，一位爭奪帝位失敗的王爵蓄謀已久，在繼承爵位以后處心積慮幾十年，收買官員，拉攏民心，同時還暗中散布不實謠言，企圖降低星羅皇室的威信，再伺機發動叛亂，奪取帝王。”

“看他們現在這樣，當初應該是失敗了吧？”

聽到唐舞麟的話，少女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是的，那位王爵造成的不可謂不大，整個星羅帝國大大小小上百個行省，其中十分之一左右的地區都出現了影響。”

“但最后因為那位王爵實力不足，再加上那一任的星羅皇帝是位絕對的武力派，軍隊被訓練的極為強悍，火力武裝據說是歷代星羅軍隊中最強的，大概只是一年多的時間，動亂就被平息了。”

“王爵被當眾處死，所有從黨被誅殺，而聽命作戰的士兵和參與到動亂中的平民幸免于難。”

“據傳，彼時的星羅皇帝念及手足之情，王爵的妻子孩子逃過一劫，而在綠骷髏這個組織出現時，首領正是那位王爵的孩子。”

為父報仇？

不是不能理解，確實是那位王爵反叛有錯在先，被處死也是罪有應得。但父親被殺也是事實，站在個人私情的角度上，他想為自己的父親報仇也確實沒錯。

“那另一個呢？”

少女將紙張翻頁，隨后眼神有些古怪的看著里面的內容道：“另一個說法來處很多，有流傳的野史，也有未經證實的謠言。這些都來自網絡中的匿名發言。”

“我拜托費德里科檢索了星羅的網絡空間，關于比較隱秘的某些敏感話題中，參與聊天的網絡用戶有超過七成以上的人群在言語間都贊同其中一種說法。”

說道這里，少女深吸了一口氣，隨后盡量壓下自己心中的震驚道：“綠骷髏組織的成員都是當年被星羅驅逐的這片大陸上的原住民。”

她第一次看到這些的時候，也確實相當震驚。

畢竟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就相當于：星羅才是入侵者。

而綠骷髏組織的行為其實是一場反侵略戰爭？

她其實不好評價這種事，畢竟聯邦的前身是日月帝國，也是通過戰爭侵略吞并了其他幾個帝國的土地。

唐舞麟其實也不太想去評價單純的善惡論。

一但涉及到戰爭，無論出發點是好是壞，都不能用單純的善惡觀去評價。

絕大多數人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

士兵要為國家沖鋒陷陣，謀者要為主帥求得良計，君王要為子民奪得生機……等等，不外如是。

但若是為了私心發動戰爭，在戰爭中有違做人的道義，做出出格的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是他的想法。

“最初的歷史中，確實有提到過這片大陸存在著原住民，但時間越是推進，對星羅與原住民的相處問題就越少提及，最后提到他們的描述是雙方之間爆發了一場軍事沖突，隨后歷史書上便再也沒有他們的身影。

直到現在星羅大多數普通人只知道過去這里有過原住民，但有關原住民的其他事項，幾乎都是一問三不知。”

這是她這三天里到處收集信息資料，然后再一點點拼湊而成的。

收集的都是普通人也能接觸到的東西，除了在網絡上搜集信息這一項有一定難度之外。

“對了，還有額外一點情報。”

“綠骷髏正式出現在大眾視野的時間確實和王爵叛亂事件相差不遠，有二十余年的間隔期，足夠一個父親被處死，自己死里生還的孩子長大成人。但沒有任何歷史證據表面，二者有直接關系。”

“所以說……”說到這里，凌柊婭在看向唐舞麟，眼神中的想法也被對方讀懂了。

“所以說，綠骷髏初代首領是已死王爵的孩子這件事，并不絕對準確，是星羅官方的‘片面之詞’。”

“對！”

匯報完畢的少女站在原地，看著男人摸著下巴思考。

在唐舞麟看來，兩種說法可能性都不小。

其實現在他心里已經有了想法。

這兩種說法，都是真假摻半！

一件歷史的真相被拆分成了兩個或真或假的說法。

如果他的想法沒錯，那這件事或許就比他想的有意思多了。

不過，還是那句話。

一切真相有待考證，聯邦作為被襲擊方，有權知道綠骷髏組織的事情，也是為了更好的為被襲擊這件事定下性質，以便堵住聯邦激進派那幫人想要借此作文章的嘴！

“好了，你也別站著了，快去休息吧。”

“……”

“怎么了？”看著盯著他一言不發的少女，唐舞麟沒來由的好奇問道。

少女搖了搖頭，只是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眼神有些奇怪。

徑直走到唐舞麟面前坐下，然后在他詢問的目光中突兀地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喜歡她嗎？”

少女提出的問題跨度之大，從剛才政治的問題一下跳到現在的個人感情，饒是他，都不禁愣了一下。

我？唐舞麟眉頭緊鎖，又緩緩撫平。他自然知道少女說的是誰，雖然他和王冬兒之間確實已經沒了顧慮，但問題是，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而且他也想知道布洛妮婭這孩子為什么會這么問。

只見他雙臂疊在一起壓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前傾，“為什么？”

“……什么？”凌柊婭疑惑，想知道唐舞麟問的是什么。

“我為什么要喜歡她？”

少女呆住了，似乎是沒想到唐舞麟會這么說，而后又有些焦急，或許說是不敢置信。

“可是、可是她明明等了你一萬年……”

“所以呢，她等了我一萬年，我就一定要喜歡她嗎？”

唐舞麟面無表情的樣子讓少女感到了些許壓力，突然感覺自己像是做錯了什么，有些手足無措，眼神中透露著無助。

“可是……她明明都為了你……”

看到這一幕的唐舞麟嘆了口氣，神色重新變得溫柔起來。

“你啊，從小就這樣，一但自己的想法被別人堅決的否定了，就會變得搖擺不定，懷疑自己。”

“就是因為你這樣，所以我當初臨走之前才會拜托希兒那孩子輔助你，那孩子脾氣夠硬，和你相輔相成。”

“要是你的脾氣能有可可利亞一半強硬就好了。”

“不過舞絲朵脾氣也夠硬的，和希兒有些像，希望她們兩個以后見到不會打起來。”

感受著在頭發上撫摸著的溫暖手掌，少女呆愣片刻，這才明白唐舞麟的意思，不禁羞紅了臉。

從他那嘴角掛著的笑意就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我知道，你是想幫我確認想法或者說心意，對吧？”

少女沒有說話，紅著臉點了點頭。

畢竟等待萬年的時間，雖然只是王冬兒的一廂情愿，但對她來說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不公平。

“我很蠢，明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烏托邦，但還是想要追求那樣的世界，因為如果烏托邦真的存在，我在意的人，我掛念的人，都能獲得幸福。”

唐舞麟放下手掌，停頓片刻，注視著少女，緩緩道：“世界并不美好，但我們可以盡自己所能讓自己的世界變得美好，我如此堅信著。”

沒有烏托邦那樣完美的世界，那就讓自己的人生盡可能的完美，變成自己所期望的樣子。

“我做不到讓所有人都過得幸福，但你們，我想讓你們變得幸福。”

“但我發現……”說到這里，他眼神微閃，像是回憶起了什么，無奈又感慨笑了一下。

“我或者說世人定義的幸福不一定是你們想要的幸福。”

就像云上五驍，當初的他以為白珩復活，鏡流就會開心，就會幸福。

但這樣的幸福又會葬送掉了多少人的幸福？

孽龍出世，有多少人被波及？雖然他們后來都被唐舞麟復活，但他們的傷口是真實出現過的，受到的傷害也是真實的。

一意孤行的結局就是，所有人都沒有幸福。

鏡流對著陪伴自己成長的師父舉起了劍，將他一劍穿心。她向他最先表達的不是藏在內心數百年的愛，而是恨。

丹楓經歷了比刀劍加身更殘酷的蛻鱗之痛。應星本該流傳千古的天賦與功績被世人一句“孽龍之禍的從犯”而輕易抵消。

景元看著自己的師長友人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各自走上歧路，獨留自己鎮守仙舟，承受百年寂寞。

將死亡當做只是睡了一覺的白珩醒來后，看著曾經的家人因為自己而分離，心都要碎了。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

他為了救下出云國，引導黃泉磨練出了足以斬開虛無的劍。

但那把劍出鞘后的第一擊便是斬在了他的身上，只為了讓自己成為她的磨刀石，讓劍開鋒，讓她有決心去面對虛無。

少女親手“葬送”掉自己最后在意的人，為故鄉帶去了一線黎明。

從此，世間少了一位鑄刀之人，多了一位在星海間尋心覓跡的孤單游俠。

但她并不幸福，因為她的黎明是用他的黃昏換來的。

“還有你和可可利亞，我以為封存你們的記憶，為你們留下存護的基石，雅利洛便能重新振作，你們也會獲得屬于自己的未來。”

“但我忽略了你們的感受，思念也是會痛的，被迫忘掉想要銘記的人是悲傷的。”

“到頭來，我還是沒有讓你們得到幸福。”

“所以啊……”唐舞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但那溫柔的笑意仍舊不減。

“就由你們來定義自己的幸福，然后我來給予吧。”

“我們定義……你來給予。”少女喃喃自語著，眼神漸漸有了不一樣的光彩。

這是，對于她最初問題的回答。

……

將因為連續三天收集信息而沒有好好休息的少女送回房間后，時間已經來到深夜，宴會估計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唐舞麟也沒興趣去了。

沒別的意思，主要是嘴疼。

橫躺在床上的唐舞麟閉著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小憩。

沉浸在自我反省與思考的唐舞麟并未發現，或者說他并未在意，一具動人的嬌軀已經與他面對面，居高臨下的注視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