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您使用本醫院的服務，檢查已開始，請稍等。】

【檢查已完成，確認患者 ID:SH13***313，姓名:封不覺；所在科室:精神科，未檢測到異常生理癥狀；心肺功能處于正常值；神經檢測程序就緒，請您選擇后續流程。】

【流程類型為非睡眠治療模式，調整中……調整完畢，請確認開始治療或返回上級選項。】

【程序啟動，十秒后開始治療……】

聽完了倒計時，封不覺很快便進入了治療的狀態中。他置身在一個和診療室十分相像的環境里，但沒有常見的醫療設備。右手邊的墻壁上是個三十二寸的觸摸屏。正對門的那整面墻是一塊完整的鏡面，可以將他從頭照到腳。

封不覺看了看鏡子中自己的形象，此刻他成了個超高像素的三維CG人物。身上的服裝變成了病號服，沒什么特別之處。游戲人物的臉和現實中自己的長相幾乎一樣，一米八不到，亂糟糟的頭發，面部線條略顯陰柔。

在先進醫療技術的支持下，神經檢測治療中的患者可以獲得較為真實的感受，但檢測畫面依然局限于CG影像，而無法讓患者載入到類似真人實景拍攝效果下的環境。

【歡迎來到治療空間，以下為本院所提供的所有治療項目，請選擇進行。】

系統提示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身旁的觸摸屏上出現了可供選擇的圖標。

“一共就一個選項，還搞了這么個治療空間出來……這家醫院是在暗示今后還會推出很多治療手段嗎……”封不覺心中這么想著，手指點了一下屏幕上唯一的治療項目——精神診療。

【進行本治療的患者年齡需達十六歲以上，本院不建議患有嚴重心臟、精神疾病，或有相關病史的患者接觸該項目。】

這句話在屏幕上顯示了出來，而且系統語音又重申了一遍，隨后那屏幕上出現了三個圖標，一個是“確認治療”，另一個是“取消”，在旁邊還有一個十分醒目的鏈接選項“相關免責聲明”。

“精神疾病嗎……”封不覺自言自語道，“還是看看比較好吧。”他選了第三個，屏幕上立即彈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條款，看一眼右側的滾動條就知道這篇免責聲明冗長無比。

一般人在接受治療時，看到類似的協議或者說明，八成是直接關掉，或者就是掃一眼，拉到底，點個同意。但封不覺，不是一般人....

他今年二十四歲，推理小說家，愛好是在別人問他職業時恬不知恥地自稱“藝術家”或者“大文豪”，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還是先來說說他的異常之處。

首先，他來這個醫院的初衷，是為了“治病”，當然了，這病絕對不是普通的精神疾病，而是實實在在的特殊病癥。

大約在兩個月前，封不覺突然發現自身產生了某種異常，他花了三天左右的時間，終于確認，自己失去了“恐懼”這種情緒。

無論多恐怖的聲音和畫面，都無法刺激到他，他沒日沒夜地看恐怖片和恐怖小說，并試圖用想象力來配合著自己嚇自己，結果根本沒用。仿佛腦子里有某扇門關起來了，他明明很清楚哪些是恐怖要素，也完全明白恐怖片里嚇人的點在哪兒，但他就是感覺不到害怕。

于是，他來了這家醫院。這不來也就罷了，一來果然查出了大問題。磁共振顯示他大腦中有一塊模糊的陰影，就在杏仁體附近，不排除腫瘤的可能。

后來，封不覺去了三四家全國數一數二的大醫院，竟然沒有一家能確診，提出的治療手段倒是五花八門。在做了無數的檢測，經過N位名醫的N次會診后，封不覺基本明白了....這個病，估計是要載入史冊了，作為患者，要考慮的事就兩件，第一，這病的命名權該交給哪位醫生，第二，死后是否把大腦捐獻給醫學實驗，也算為科學領域做出點兒貢獻。

兩個月過去，封不覺腦部的陰影沒有任何變化，沒有惡化，也沒有縮小或消失，身體其他各方面完全正常，甚至很健康。他考慮一番后，干脆就拒絕了治療，直接出院了。

既然喪失恐懼是唯一的癥狀，而且也沒人能說明白他究竟會不會死，或者多久才死，那就聽天由命吧。

某天，封不覺偶然地看到了這家醫院的宣傳，當時的廣告詞是“突破傳統的治療模式，讓您直面內心、驚愕、如影隨形的恐懼，感受前所未有的治療體驗。”接著，他就查看了這款治療的設定說明，還看了一段制作精良，號稱嚇哭小孩的宣傳片，并注意到了那條“購買新款醫療艙，贈送內測治療”的鏈接。

所以，雖然看起來匪夷所思，但封不覺進入這家醫院的目的不僅僅是“治療”，更主要是想被“嚇”。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也許在這種身臨其境的恐怖治療中，能刺激自己找回恐懼的感覺。

當然，光是具備這種奇葩的精神異常，只能說明封不覺是個病人。說他不是“一般人”，不止是因為他的腦部腫瘤。因為在得這病之前，他就與眾不同，用某地的方言來說——怪咖。

封不覺的古怪之處很多，雖未到強迫癥那種程度，但大部份都很令人費解，這里先說一個:閱讀癖......

他對于閱讀的渴望是常人難以理解的，比如說，他會把藥品包裝盒上的那些字看一遍；又比如，醫療設備的說明書，他竟然能一字不差地從頭看到尾；還有更驚人的......就連新病號服上剪下來的標簽他也不放過。

只要某件東西或某個人會跟封不覺產生利害關系，他就會本能地收集與其相關的一切信息。而且他并非是不過腦子地隨意讀一遍，他還有著驚人的閱讀和記憶能力，雖然不及古人張松那種過目不忘，倒背如流的水準，但只要是他看過的東西，哪怕過了很久，也至少能記起六成。

“嗯......和其他醫院的協議差不多嘛。”封不覺花了兩分鐘就把那好幾千字的條款給看完了，“唯一比較特別的就是第六段的那幾條吧......”他略微低下頭，用左手托住右手的手肘，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自己的額頭，隨即順著鼻梁輕輕滑下，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也就是說……患者因為心臟病發作死掉或者精神疾病被誘發什么的，跟他們醫院無關。”他似是總結一般念道。

封不覺覺得也不能排除這項條款是醫院特意做的噱頭，他之前在官網看過治療設定，這個治療的最大賣點就是“驚嚇值”這個概念，通過醫療設備和治療艙的功能，實現對患者心跳、脈搏、血壓、腦神經反應等即時監控，以此測算恐懼的程度。如果患者在治療中的驚嚇值瞬間超過了臨界點，就會被強制斷開神經連接，立即停止治療。而假如患者的身體狀況有嚴重異常，比如停止治療后心跳停止，窒息之類的，治療艙會第一時間通知急救車。反正所有神經連接型設備都和警方、急救部門連網，按照這種設計，嚇死人的可能應該不大。

點下了繼續，封不覺又聽到了系統提示音:【您是第一次接受治療，請輸入治療中使用的昵稱。】

屏幕上出現了輸入區域，旁邊還寫了些限制條件，比如昵稱要在四個字節以上，不能用臟話或者敏感字眼。在如今的醫療時代，這樣的限制更為徹底，系統精靈比《三體》的智能和演算能力高并且只對本作者王帝有利。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它”只需要一個和諧詞庫，甚至一個籠統的范疇，就能自行發揮推理能力，限制任何擦邊球式的行為。比如****這種名字，或者在FUC后面打個什么符號，再加個K，這些反和諧手段對如今的醫療設備來說是無用的。十多年前就有人擔心這類計算機的AI可能會反過來攻擊、奴役人類，但目前為止，仍沒有任何可靠的事實依據來支持這種說法。

總之，醫療設備的智能很強，具體強到什么程度，后文書還會補充......

【檢測完畢，昵稱“瘋不覺”，可以使用，請確認。】

封不覺的本名就很冷僻，應該也能用，不過他以“瘋”代“封”，一是不想直接用真名，二也有些自嘲的意思。

點下確認之后，系統語音道:【接下來將進行新手治療教程，該教程限完成一次，治療方案為隨機生成，完成后將獲得相應的初始獎勵。請注意，新手教程的結果不會影響您的初始病情評估，僅是獎勵不同。若您因驚嚇值過高、主動斷開連接、離開治療艙等原因中斷教程，下次進入治療時將無法繼續原先的方案，系統會為您生成新的教程。】

封不覺聽完提示，伸手又去按確認選項，誰知他的手指剛剛碰到觸摸屏上的圖標，整個診療室突然變得漆黑一片。

下一秒，一個聲音響起，和剛才那機械化的系統語音迥然不同，此刻說話的像是個老巫婆:“歡迎來到精神診療……”

話音剛落，診療室毫無征兆猛然一震。隨后，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匣子就動了起來，緩緩向下方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