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衛籍趁著夜色回到家中。

“夫君受傷了？”

甫一進后堂，蔡琰便迎了上來，看著衛籍手臂上的傷口一臉關切的說道：“夫君如何這般不小心？”

衛籍看著泫然欲泣的蔡琰輕咳了一聲，心中有些尷尬，也不好直說是為了救荀采所致，攬著蔡琰腰肢，來到榻前坐下安慰道：

“天色昏暗，一時不小心被逃兵劃了一下，夫人不必著急。”

“傷口如此深，妾怎能不急？”說著蔡琰便急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我去找醫官來！”

衛籍連忙拉住自家夫人，輕笑一聲：“夫人，宵禁時分如何能夠出門，為夫真的沒事。”

蔡琰也是關心則亂，此刻被衛籍提醒方才醒悟，皺著眉嬌斥一聲：“那也要清理傷口！”說罷便走出房門。

沒過多久，蔡琰再次折返回來，手中端著一盆清水，她將木盆放下，幫著衛籍脫去長袍，小心翼翼的清理著衛籍傷口四周的血污。

衛籍看著眼淚婆娑的蔡琰，心中泛起一陣柔軟，輕輕撫了撫她如墨長發。

蔡琰折騰了半晌，總算是替衛籍包扎好了傷口，只見她擦了擦眼角說道：“好了，夫君日后也要當心些才是！”

衛籍微微一笑，這才拉著自家夫人的手：“夫人，時候不早了，趕緊歇著吧。”

蔡琰面色微紅，點了點頭。

嗚嗚……

寒風呼嘯，錦帳內卻溫暖如春，衛籍看著微微嬌喘的蔡琰露出寵溺笑容，將她攬入懷中，二人沉沉睡去。

……

這邊廂，位于雒中另一端的荀府卻燈火通明，荀爽看著空落落的偏廳感慨良多：

“禍福難測，不曾想還能回到這里！”

荀彧同樣是感慨良多：“若非衛仲道舍命相救，恐怕……”

就在此時，婢女的腳步聲打斷了荀彧。

荀爽見婢女進來連忙問道：“女荀如何了？”

“回稟主人，女公子并無大礙，只是……”

“只是什么？”

“恐是受了驚嚇，女公子回來后未曾進食水，獨自在窗前呆坐。”

這倒也是人之常情，一個未出閣的少女，經歷如此生死大事，心中若是不起波瀾那才奇怪。

荀爽聞言面色一頓，繼而又松了一口氣：“好生照顧著。”說著，荀爽揮了揮手。

“叔父……”

待婢女走后，荀彧張了張嘴：“此番我等要如何感謝衛氏？”

荀爽自然看出了自家侄子的欲言又止，他皺著眉說道：“文若想說什么？”

荀彧輕咳一聲：“彧以為，女荀之所以憂思恐怕不只是驚嚇過度，許是對衛仲道動了念想，不如……”

說到這里，荀彧看了看自家叔父，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荀爽當即便明白了荀彧的想法：“你是說……不可！”話還沒說完，他又連忙搖頭：

“衛籍固然于你我有大恩，可文若豈不知他已然成婚，娶的還是蔡伯喈之女，荀氏女怎能為妾？”

“哎……”

這些道理荀彧如何不知，只是經歷此番劫難后他敏銳的捕捉了一些東西，那便是眼下世道似乎臨近崩潰，就連雒陽天子腳下都能被逃兵劫持，何況別處，荀彧微微搖頭：

“若是換做太平之時此事自然不可，可眼下局勢紛亂，荀氏又算得了什么？說到底，我荀氏雖說經學傳家，可畢竟不同于袁楊等族，除叔父外朝中并無人身居顯職，況且眼下就連叔父也棄官去職，幾十把刀便險些要了我等性命！”

頓了頓，荀彧再次開口：“眼下雒中局面紛亂，王司徒自矜功勞難以久持，天子……天子又年幼更不足持，不與這些手中有兵的將領結交，我輩如何能夠長久？”

“那也不必……”

“大人！”

荀彧略顯無奈：“大人難道忘了被董卓強行征辟的情形？河東衛士雖說不及我族，可衛仲道以弱冠之齡便威震河東再加上此番誅殺董卓所立之功，一旦論功行賞，王司徒必定會升他為兩千石太守，況且那蔡氏女也是出自詩書之家，斷然不會委屈了女荀！”

荀彧說完后，廳中陷入短暫的沉默，唯有燭火不停跳動。

荀爽雙眼微瞇，陷入沉思。

事實上，身為人父的荀爽對自己女兒一路上的舉動也不是全然不知，再加上衛籍對她有活命之恩。

對于此事荀爽倒也不是完全反對，可他終究無法跨過荀氏女為妾的坎兒，下意識的說道：

“即便如此，也不急在一時吧，不如等衛籍官職落定后……”

“大人，彼時就晚了。”荀彧略微有些著急：“若是叔父并無此意，那此事便當彧沒有提過，可若是叔父也有此意，此事便宜早不宜晚，須知，那衛仲道必定不會在雒中久留，若是等他得了官職，更顯得我等有攀附之意！”

“文若此言倒也不無道理。”說著，荀爽微微嘆了一口氣：“既如此，你便去探探他的口風，若他也有此意，便讓他來提親。”

荀彧微微搖頭：“這倒不必，那衛仲道也是聰明人，與荀氏結親想來他也不會拒絕，明日叔父登門時直說便可。”

荀爽豁然起身：“焉有女方提親的道理？”

荀彧恍然，這才發現他所言不妥，連忙拱手道：“叔父言之有理，既如此，明日我去探探他的口風。”

荀爽這才面色緩和，皺著眉揮了揮手：“下去歇著吧……”

荀彧也不再多說什么，起身離開。

待荀彧離開后，荀爽悵然若失，倒不是他舍不得嫁女，更沒有覺得衛籍配不上荀采。

事實上，衛籍有招攬荀彧之意，可經歷雒中一系列事情后，荀氏又何嘗沒有結交衛籍的想法。

誠如荀彧所言，荀氏雖說領袖潁川世家，可畢竟只是詩書傳家，朝中并無顯貴，能夠與衛籍這種名聲在外又能力不俗的將領結親，對于荀氏而言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荀爽只是覺得荀采嫁給衛籍終究不是正室，一時有些惆悵罷了，這也是他非要讓衛籍提親的緣故，要知道納妾可沒有這樣的規矩。

“哎……”

良久，荀爽吐出一口濁氣，獨自回到床榻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