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儒自然是認識觀星道長的。
不單單只因為他是尸子一脈。
尋仙觀也曾遠近聞名，早在南尹縣城之前便已經存在。
雖說因為種種原因逐漸沒落了，但隨著盛陽道長到來，道家在南尹縣城內僅次于縣令劉一一所在的法家。
諸子百家中，就屬道家九境獲得權軌后變化最大，幾乎可以說是一步登天，讓百家艷羨。
近些年來，在大麟王朝內，道家甚至隱隱有了百家之首的勢頭。
“沒曾想竟是觀星道人手書。”
灰袍老儒遙望尋仙觀的方向，看完薦書，目光再落到岳驍熙身上時，已多了幾分期待。
此舉，是尋仙觀的示好？
“小友，里面請。”
他須髯垂胸，眉眼間是經年累月浸潤書卷的儒雅，十分溫和，帶著岳驍熙進入杏林。
邁過黃色琉璃瓦，畫有金龍和璽的重檐，岳驍熙看到了儒家學堂。
青磚黛瓦，飛檐翹角，檐下懸著一塊烏木匾額，上書“明德堂”三字。
推開朱漆大門，迎面是一幅巨大的《圣賢授業圖》。
畫中孔子執卷而立，七十二弟子或坐或立，神態各異。
畫卷下方，一方紫檀供桌上擺著青銅香爐，青煙裊裊。
堂內列席數十張矮幾，桌上有紙張，梁間卻懸掛著竹簡。
堂外，還整齊擺著長劍、弓箭、馬鞍和練功石等。
岳驍熙細細打量著，目光在《圣賢授業圖》上停留片刻后，環顧左右，道出了疑惑。
“先生，只有我等二人？”
此時的明德堂中，除了一埋頭苦讀的儒生，并無他人。
灰袍老儒撫了撫長須，笑道：
“王夫子帶著眾弟子出門修煉權軌，教之六藝當中的五射五御，半月后回返。”
說著，老儒望向將近六尺，一米九高，肌肉飽滿有力的岳驍熙，沒有懷疑觀星道長信中所言。
‘我尸子一脈的傳人加入你們儒家，你們可要好生照顧。’
尋仙觀示好，他們明德堂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而尋仙觀的弟子加入儒家，在現在的南尹縣內，對道家儒家雙方都好。
“觀星道長所說我也已經知曉，你天賦出眾，只待夫子歸來，便會收你進我儒家。”
岳驍熙這才恍然，心道難怪杏壇內都沒見到其他人。
半月后歸來，自己或許可以突破到鑄基五關的煉肉成鋼，得到儒家重視。
鑄基五關還會獲得體魄的第一次蛻變加持，并不急于這一時。
“周先生。”
這時，明德堂內唯一的儒生站了起來，正了肥大衣袍，先向岳驍熙行了一禮，又灰袍老儒端正行禮。
“學生已經明白王夫子所教。”
岳驍熙望向他。
只見那儒生不僅痩小，不到一米六的個頭，還很黑，像是他在李家村見到的那些操勞過度的老人。
但那儒生年歲并不大，膚色都是艱辛勞作所來。
他穿著并不合身的寬大衣袍，洗得很是干凈，眼睛明亮，說話也極為沉穩。
“伊仲光，你明白了什么？”周姓灰袍老儒問他。
“弟子明白，我交不起束修，身材矮小，也無法進行儒家權軌，做不到淬筋煉骨。”
伊仲光低下頭去，不讓老儒看到他的眼睛，聲音卻依舊堅定。
“是周先生看弟子能讀書，這才力排眾議讓弟子在明德堂內學習。”
“但弟子始終覺得，儒家拳破虛空，肉身成圣之道或許并不長久。”
“只有讓天下都讀了圣賢書，我儒家才能正刑與德，以事上天。”
“百家中，我儒家應該為尊。”
伊仲光始終躬身、行禮，像是在等一個宣判。
聽了他的回答，周姓灰袍老儒久久沒有言語，只是看著伊仲光，慈藹的眼中十分復雜。
許久，他搖頭，又思索道：“你先回去吧。”
伊仲光身形一晃，終于得到了自己的審判。
一個泥腿子又怎么能奢望真正加入儒家呢？
王夫子帶著明德堂內眾弟子外出，但留下他一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弟子……謝周先生授業……我……”
“告退。”
伊仲光一步步退去，低著眸子，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
終究只是幻夢一場罷了。
“明天還是卯時，我教你君子六藝之中的五禮。”
周姓灰袍老儒看出了伊仲光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笑著喚回伊仲光，把提前準備好的書冊交給他。
“這些書你帶回去看，明天我要抽查。”
伊仲光難以置信，只是呆呆看著周先生。
“我！我！”
回過神來的他大喜過望，有些語無倫次。
“弟子！弟子多謝先生！！”
岳驍熙在一旁看著，心里面在想這都是什么情況？并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而后，穿著灰袍的周先生帶他在明德堂內轉了一圈，給了他一枚帶痕的玉佩，也讓他自行活動。
岳驍熙二話不說就出了杏壇，直奔縣衙。
他早飯可還沒吃呢！
說來也巧，剛過了壁照，岳驍熙便在縣衙門口遇到了昨天帶他前往尋仙觀的衙役。
不用再找人問路，那名衙役主動帶著岳驍熙前往南尹縣的巡檢司所在。
路上，岳驍熙也得知他姓李，名忠，主要在縣令手下聽令。
用他的話來說：“我就是個小衙役，這段時間聽從盛陽道長指令。”
三兩步路的功夫，兩人便到了縣衙旁邊門庭森嚴的巡檢司。
門前立著兩尊石獬豸，獸目圓睜，獠牙外露，爪下按著鐐銬狀的鐵鏈。
岳驍熙隨李衙役跨過門檻，迎面是一方青石鋪就的校場，左右兩邊墻上刻著縱橫交錯的法家律文，字跡微微凹陷。
校場中央擺著一口青銅“律鼎”。
鼎身上密密麻麻雕著《法經》條文。
繞過校場，便是巡檢司正堂。
堂前立柱上掛著鐵尺、拶指、虎頭鍘等刑具，讓岳驍熙大開眼界。
正堂內，幾張黑檀木公案排列整齊，案上堆滿卷宗，每冊案卷都拴著紅繩。
“李大人！”
堂后，南尹縣巡檢司的鄭巡檢見李忠前來，連忙帶人出來迎接。
岳驍熙聽見這個稱呼，下意識望向身旁的人。
他不是說自己就是一個小衙役嗎？！
“鄭巡檢，大人我可擔當不已。”
李忠連忙搖頭，向鄭巡檢行禮。
鄭巡檢一把拉住李忠往堂后帶，堆著笑臉。
南尹縣內，誰不知道李忠乃是縣令劉一一上任初親自從天闕神州帶來的心腹。
其人雖然并無顯眼官職，卻沒人敢怠慢。
“鄭巡檢，這位便是副縣令盛陽道長所推薦加入巡檢司之人。”
李忠不動聲色推開鄭巡檢，正色道：
“魔族、青山大蛇、化形秘法事關重大，我們都擔待不起，鄭巡檢還是盡早帶人查明為好。”
單純的岳驍熙取出盛陽道長的手諭，適時遞上。
昨天已經得知情況的鄭巡檢看過手諭和上面的大印，將目光放在了岳驍熙身上。
他瞇了瞇眼睛，聽出了李忠話里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