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族長瓦爾特抓著一頭銀發愁眉不展。
神木坪一役綠精靈們損失慘重,幾乎每家每戶都經歷著喪親之痛。雖然神木坪上的尸骨已經清理完畢,各種安撫工作也有序開展,但悲傷的陰云籠罩在原本快樂無憂的圣地之上,久久不能散去。
晚間衛隊長萊昂帶著副隊托尼冒著瓢潑大雨,濕淋淋地進來匯報損失情況。
綠精靈一族經歷代代繁衍,因為極低的生育率,人口一直維持在五千多人左右,經過這次戰爭,損失了足足兩千三百多人,這可都是自己的鄰居,一同采摘的伙伴,互相調笑的親人啊!
“有族長兒子的下落了嗎?”瓦爾特問道。
萊昂滿臉憂傷的搖搖頭:“恐怕……早已遇難了……不過小隊蘭斯依然帶著二十個神木衛在外尋覓蹤跡,回來報信的兄弟說他們已冒雨到達黑盧科山陰面,再尋覓不到,就該回來了。”
“教母艾麗絲呢?”
“從巖獸谷回來的阿黛爾正在照顧著她。對了,阿黛爾和海布斯的兒子梅林已經在巖獸谷找回。只是可憐的教母大人思維已經混亂不堪,別人都接近不了,一靠近就發狂,根本問不出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根據現場存留的痕跡推斷,應該是逃跑的哥布林搶走了族長之子,那些吃人的魔鬼,連剛出生的孩子也不放過……”萊昂的牙齒咬地“咯咯”作響。
“艾達死了,兒子也下落不明,他日我們如何面對我們的兄弟們啊!”
三個健壯的精靈輕輕嘆了口氣,兀自垂下了腦袋,低頭不語。
小瓦爾走到大人中間,拉了拉萊昂的手,一臉天真地說道:“萊昂大叔,我想加入神木衛。”
大人們看到這張經歷了戰爭洗禮的稚嫩的面龐,從心底生出了一股愛憐之意。
副隊長托尼默默瓦爾的小腦袋,饒有興致地說道:“你這么小,進入衛隊能做什么呢?”
瓦爾聽出了話語中的調侃,眉頭一挑,眉宇間充滿了堅毅的神色:“當然是保護我們的格林翠爾,保護媽媽,保護神樹了!我的弓射地可準了,不信我出去給你看看,托尼叔叔。”
瓦爾特慈愛地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對萊昂說道:“看來我們神木衛得增加兵員了,此事慢慢展開,祭魂儀式要開始了,我們走吧。”
門外凄風苦雨,與遠遠傳來的野獸嗚咽之聲混合在一起,滴滴憂傷濃稠地流淌在每一個精靈的心間,荒蕪蔓生。
黑盧科山腹內,被俘的谷地精靈們正互相攙扶著,沉默有序地行走在逃亡之路上。
在解救了眾精靈之后,老泰德失望地發現自己的丑兒子戈多并沒有出現在其中,老鐵匠似乎明白了老伙計的心思,指了指角落里已堆成山的白骨,嘆了一口氣。
泰德看了看那堆白骨,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一句話,仿佛早就猜出了這樣的結局。瓦爾倫特夫人抱了抱他,說了句:“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了。”
幾個壯年精靈撿起了地上散落的幾把生銹的彎刀,招呼著跟上來的維多,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這個噩夢般的所在。
山洞曲曲折折,縱橫交錯,隊伍有幾次直接與三四只哥布林打了個照面,壯年精靈們一擁而上將其砍翻在地。也發現了幾個類似囚禁精靈的山洞,不過規模都小得多,大部分的木籠都空空如也,只存留著幾具白骨。
多碰了幾次壁,多轉了幾條彎路之后,谷地精靈們始終沒有再遇到最先前的二十幾只恐怖的哥布林。
隊伍緩緩前行,走在最前面的鐵匠兒子突然指著前面說到:“看,前面有亮光,估計出口快到了!”
眾人齊向遠方的黑暗看去,的確有一個隱隱約約的亮點在遙遙閃爍。
頓時,每個人都感到生存的曙光正在前方向自己招手,原本腿腳不便的精靈也爭先恐后地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
眼看著光點越來越大,眾精靈似乎聞到了花香的味道,聽到了知更鳥愉悅的歡叫。
跑在最前面的鐵匠兒子一路撒歡,接近洞口的時候,突然大喊一聲:“有情況,快往回跑!”話音一落便跌跌撞撞往回撤,后面的人來不及停住腳步,頓時人仰馬翻,場面混亂不堪。
就著洞口透出來的光線,人們看清了前面的狀況——
幾十步遠的地方,一群哥布林們正圍著一個精靈啃食,那個精靈身體壯碩,頭發泛白,顯然正是沖破牢籠逃出來的阿利森。他的半個身體已經探出了洞口,手臂極力向前伸展,仿佛要將洞外的陽光全部攥到手中。他的身下壓著幾只死去的哥布林,嘴上還掛著一只黑黑的耳朵,躺著骯臟的鮮血——顯然這里經過了激烈的搏斗。
哥布林們聽到了山洞內的聲響,齊齊停止了吞食,扭過丑陋的大腦袋,頂著滿頭血污,舉著鋒利的彎刀呼喊著奔襲而來。
老泰德近幾日經歷了太多的鮮血和傷痛,面對著撲過來的哥布林們,反而變得異常冷靜:“大家別往里跑,一起往外沖,前面才是咱們的自由!膽小鬼才去見谷神!”
經老精靈的提醒,幾個壯年精靈舉著生銹的彎刀重新跑回前面,在僅容兩個人并排行走的狹窄地道中,居然神奇地與哥布林們呈對峙狀態,后面的精靈們齊發力,將哥布林們一步步頂出了洞口。
洞外的雨早已停了,太陽、黑色的山巒,娟然如拭。然而沒有人去欣賞這些美景,生死就在一瞬間。
哥布林們狂暴不止,有幾只用刀格住精靈的進攻,低頭用尖尖的牙齒狠狠地咬住最前面年輕精靈的胳膊,一甩頭,一大塊鮮肉被扯下。年輕精靈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手捂著的地方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形勢急轉直下,防御被打破之后,哥布林們“吱吱”叫著將試圖突圍的精靈們團團圍住。在清晨的陽光下,精靈們眼看著自由的味道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正緩緩消失。
泰德右手抱著襁褓,左手想去抓維多,卻一把攥住了瓦爾倫特夫人的手。瓦爾倫特夫人緊張地閉上了雙眼等著被啃食的那一刻。
哥布林們不想再留活口,流著涎水,高高舉起彎刀狠狠劈下。
最前面的鐵匠兒子和幾個已拿不穩刀的谷地精靈倒在了血泊中,鐵匠斯托紅著眼一瘸一拐地沖過去拼命也被砍翻在地,瘸了的腿一下一下地抽搐。
“接下來就是咱們的命運了,可憐的小精靈,如果活著,咱一定不會賣了你,咱還給你起個響當當的名字。咱的阿瑪拉,原諒咱最后和瓦爾倫特家的小娘們一起死的,咱的小戈多,咱這就去找你們了……”泰德萬念俱灰,將襁褓丟在了黑乎乎的巖石縫里,抱著維多和瓦爾倫特家的,縮成一團等著彎刀落下。
谷地精靈們看到哥布林們重新舉起了彎刀,刀鋒映著陽光,劈斷了空氣,帶著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嗚嗚嗚——”一陣號角聲驀地響起,十數枝斷箭呼嘯著破風襲來,射穿了哥布林們的身體。
映著陽光,絕地逢生的谷地精靈們看到二十余個綠色皮膚、耳朵尖尖、身材修長的精靈戰士如戰神一般沖入哥布林群中,一陣硝煙過后,在山坡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哥布林們的尸體。
“谷地精靈們,你們有沒有見到過一個綠精靈嬰兒?”領頭的戰士披著藤鎧,神色略顯疲憊地向幸存的谷地精靈們問道。
其他人自然回答沒見過,老泰德不自然地看了看被剛才的哥布林嚇癱的維多,也低下頭隨聲附和著。
“唉——”戰士用銳利的眼睛掃射了一遍人群,確實沒能發現嬰兒的蹤跡,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兄弟們,回去向隊長復命。”一聲呼嘯過后,風一般來到的綠精靈們又風一般消失地無影無蹤。
“終于,逃出生天了——”泰德望著遠處綠樹掩映的一座黑色城池,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