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課。

老師吆喝著跑完二千米，宣布全體解散。

周桐佳腿腳發軟，像是踩在棉花上。

世界顛倒，只有那刺目的烈日，從四面八方噴射出巖漿。

手指握上身旁的足球桿，那金屬的桿身吸足了熱量，周桐佳被燙的縮手。

“小心！”

不遠處一聲驚呼，周桐佳下意識的抬頭，一瓶水高速旋轉著砸來，遲鈍的神經讓她呆愣在原地。

霎時。

一陣劇痛襲上肩頭，冰涼的液體傾瀉而下，倒也緩解了些許炎熱。

夏季淡薄的白襯衫被淋濕，顯露出內里的風光，在陽光的照射下愈發透明。

砸到人的男生，飛奔著過來道歉，眼睛卻時不時向下瞟，有些尷尬地撓頭。

“你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

周桐佳忍著疼，連連擺手，說：“沒事沒事，我自己去就行。”

可那人堅持要送，一頓軟磨硬泡。

周桐佳無奈，剛要同意，一件黑色的外套罩在頭上，長長的下擺耷拉在腰間，將那撩人的春色遮住。

男生有些失望，不爽地看向那外套的主人，“關你屁……呃，辭、辭哥！”

沈辭皺眉讓人滾蛋。

同為男性，沈辭一眼就能瞧出對方的小心思。

本來他一點都不想管這個閑事，腦中卻莫名閃過早上女孩那抹羞紅的臉，等他反應過來，人就不受控制的過去了。

他有些懊惱，臭著一張臉，說：“把衣服穿好，我送你去醫務室。”

周桐佳很聽話，拉好拉鏈，跟在沈辭身后，像是個毛絨絨的小尾巴。

操場離醫務室隔著五棟教學樓，沈辭走得飛快，完全沒注意身后小矮個顫抖的雙腿。

周桐佳滿身疲憊，有些支撐不住，喘氣道：“沈辭，你慢點。”

聲音不大，卻成功拉停了某人。

偌大的校園，兩道身影，一個高大，一個矮小。

……

坐在病床上，周桐佳解開紐扣，不怎么見光的皮膚，瓷白細膩，肩上的淤青更顯猙獰。

女醫生面無表情，手下利落涂上一層藥膏，并囑咐周桐佳最近不要吃辛辣油膩的食物。

周桐佳乖乖點頭，那醫生就掀開簾子，端著餐盒走遠了。

剛沈辭將她送到門口就離開了，此時整個房間就只有她一人。

每每這時，一種名叫孤獨的寄生獸鉆出，吞噬著她那顆發黃腐爛的心臟。

忍住喉間的酸水，她披上那寬大的衣服包住身體，走出醫務室的大門。

“周桐佳。”

青澀中帶點磁，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間。

沈辭提著滿滿一袋子零食，倚在墻上，見人目不斜視往前走，只得出聲。

原來他沒走。

周桐佳驚喜轉頭，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開心。

傻不拉幾，沈辭心里評價道。

順手將袋子塞到周桐佳懷里，沈辭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說：“這些都是小賣部老板送的，說是快過期了，你想吃就吃，不吃的話，扔掉也行。”

“謝謝。”周桐佳眉眼彎彎，心田涌入一股熱流。

對于別人的善意，周桐佳其實有些無措，尤其這個人還是沈辭，她恨不得百倍千倍的償還。

周桐佳苦思冥想，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沈辭，你生日是哪天呀？”

“7月25，怎么了？”沈辭愣了一瞬，有些奇怪的開口。

“沒事，就是問問。”

算算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半月，就是不知道沈辭喜歡什么。

回去的路上，兩人并肩而行。

離得近了，周桐佳發現，沈辭的眉骨和耳垂，各有一顆小痣，藏在濃密的黑發里，影影約約露出一角。

回到班里，凳子還沒坐熱，把她砸傷的男生顛顛地跑過來，詢問她傷勢如何如何。

沈辭去了廁所還沒回來，男生一屁股坐在那空座上，熱情地讓人無從招架。

前排幾個沒上體育課的女孩轉頭，幾人對視幾眼，其中一個紅衣女生勾唇揶揄道：“原暢達，你怕不是喜歡人桐佳吧，之前也沒見你對誰這么關心呀，鐵樹開花啦。”

也沒等正主說話，另外幾人跟著附和：“就是就是，你要是個男人就趕緊承認了吧。”

周桐佳小臉一紅，剛想解釋，卻見后門處站著一人，雙手交叉倚著門，臉上盡是不爽。

原暢達則雙手合十，“各位小姑奶奶，就饒了我吧，人桐佳被我砸傷了，剛從醫務室回來，我總得關心關心吧。”

“呦，那你可得好好照顧人家。”紅衣女生說著瞥了眼門口，頓時神色一喜，“沈辭，你這周六有空嗎？我有點事想找你。”

原暢達這才注意到沈辭，趕緊起身讓座，夾著尾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沒空。”沈辭看都沒看那女生難看的臉色，問周桐佳要了一包紙巾，皺著眉擦拭著凳子上不存在的灰塵。

那摸樣活像要將那凳子給拋個光，原暢達自然看到了，手指捏得死緊。

他恨不得沖上去干架，但一想沈辭那當官的爹，經商的媽，就一陣憋屈。

不過沈辭還挺在乎他同桌，打不了沈辭那個傻逼，倒是可以……

上課鈴響起。

周桐佳內里的衣服早已干透，她脫下沈辭的外套，仔仔細細地疊好放進書包里。

轉頭一看，沈辭又趴在桌上睡著了，看著講臺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英語老師，周桐佳又是羨慕，又是心疼。

羨慕沈辭能勇敢做自己，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又覺得沈辭天天睡覺，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聽說有一種病，叫做嗜睡癥，這種人通常最容易得老年癡呆。

不經開始擔心起沈辭的老年生活。

……

放學。

周桐佳早早等在榕樹下，看了看時間還早，無聊地數起老樹皮上的螞蟻。

數到第三百八十四只螞蟻，周言才姍姍來遲，也不解釋，單手拎包朝她勾手。

“過來。”

如果說沈辭的聲音是清澈的溪流，那周言便是那撞擊的沙石，低啞沉悶。

周桐佳自然不敢問，他為什么遲到這么久，只乖乖的過去，溫順的像只綿羊，沒有犄角的那種。

姐弟倆一路無話。

畢竟周言不找茬，周桐佳也樂得清靜，自然不會多說什么。

卻突然遇到了周言的同班同學，對方好奇的上下打量周桐佳，試探著問：“你女朋友？”

周言長得像爸爸，立體鉆石臉，高級感滿滿，而周桐佳則是鵝蛋臉，繼承了媽媽的杏眼嘟唇。

所以被認錯也無可厚非，周桐佳嘴唇張了張，也不知道男女朋友和姐弟關系，那個更讓周言生氣。

“我妹，親妹。”

周言也不管別人信不信，拽著一旁瞪大雙眼的人就走，周桐佳幾乎是被拖著往前。

她想過周言看不起她，可沒想到他會直接否認她姐姐的身份，原來在他心里，她周桐佳只配當妹妹。

周桐佳被深深刺痛了，回家關上門拒絕一切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