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不再說話，專心致志地觀看比賽。

槍響，比賽開始。

紅色的橡膠跑道上，熱氣蒸騰而起，一個個身影飛速掠過。

竹螢身高腿長，很快就超越其他人跑到了終點，到終點前甚至還舉起手朝池此樂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池此樂笑笑，伸出手也沖竹螢豎了個大拇指。

“運動會結束就是周六了，你們準備的怎樣了。”時清野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一盒口香糖，遞給池此樂，“青檸味的。”

“謝謝。”池此樂接過來，“都準備好了，其實……也沒什么可準備的。”

“那，計劃安全嗎？”時清野問。

池此樂扒拉著手腕上的橡皮筋，想了想回答說：“還好，沒什么風險。”

她轉頭看著時清野，揚唇：“不用擔心，我和竹螢都比較能打，一般吃不了什么虧。”

池此樂人拽的二五八萬的，長相卻是偏甜美的類型，她是少數民族，五官帶著一絲異域感。今天她沒有束發，黑亮柔順的發絲垂下來，顯得五官更加柔和。

時清野盯著池此樂看了兩秒，突然別過頭，“嗯，我知道了。”

“你的耳朵怎么還是紅的，曬傷這么嚴重嗎？”池此樂看著耳朵和脖頸一片緋紅的時清野問道。

時清野“蹭”的一下站起身，“應該是，我去找找看有沒有防曬。”說完往看臺下走。

看著時清野落荒而逃的樣子，池此樂收起臉上故作疑惑的表情，笑起來。

“純情少年真不禁逗啊。”

“你說什么？什么少年？”竹螢一屁股坐在池此樂旁邊，“我剛看那時清野下去了，他干嘛去啊。”

“他啊，找防曬去了。”

“他那皮膚比咱都白嫩，確實是需要涂點防曬保護一下。”竹螢認可的點點頭。

“其實我覺得男生還是稍微黑一點壯實一點好，時清野這樣的還是太嫩了。”

“你眼神還是不太行。”池此樂搖搖頭。

竹螢瞥了一眼池此樂，“說你喜歡人家你還不承認，這就護上了。”

“什么喜不喜歡。”池此樂白了眼竹螢，“我只是說實話，那天上課，他衣服被一個女生不小心拿水潑濕了，我看到了，腹肌練的挺不錯的。”

“還有你倆第一次見面那次，我跟他一起揍人，他下手的勁兒，沒點兒肌肉來不了。”

“只是他出手看起來沒什么章法，像是純靠蠻力似的。”

“真的？”竹螢震驚的張大嘴，“這小子平常往那兒一站清風朗月的，一點兒看不出來啊。”

“誰讓你傻白甜呢。”池此樂調侃道。

“白甜我認了，天生麗質沒辦法，傻就算了，跟我不搭。”竹螢撩了把頭發，悠悠地說。

池此樂敷衍的哼哼，“啊是是是，竹螢大美女說的都對。”

“行了，不跟你墨跡了，一會兒還要跑接力賽，姐姐我拿金牌去了，小池可要為我狠狠加油啊。”竹螢摟住池此樂，還借機摸了一把腰。

池此樂拍開對方胡作非為的手，“竹螢，人時清野都知道我不喜歡別人碰我，你倒好，一天天還摸上癮了。趕緊比你的賽去。”

“一天天時清野時清野的我看你是上了清純小狐貍的當了！”

竹螢說完就溜，池此樂意圖抽竹螢的手停在半空，最后只能遺憾的收了回去。

“狐貍嗎，更像貓吧……”

不出意外的，作為最后一棒的竹螢成功拿下第一名，其他各類項目也熱火朝天的陸續進行，只是一直到散場，時清野都沒有回來。

“叮——”

池此樂打開手機，是時清野發的消息，“我今晚有點事，不用等我了。”

“走吧，時清野說他今晚有事兒，讓咱倆先回去。”池此樂背起包，招呼站在圍欄邊跟人聊天的竹螢回家。

竹螢把包挎上，大聲應道：“來了！”

“時清野最近一直跟我們一起回去，今天怎么突然有事兒了？”竹螢湊過來。

“不知道。”

……

操場東側的男廁里，水從半開著的水龍頭里嘩嘩地流出來，時清野低著頭，不緊不慢地清洗著手上的泥濘。

三個男生坐在地上，扶著胳膊叫喚。

“你他媽扮豬吃老虎！你那次一個人的時候為什么不還手！”傷的最重的混混嚷道。

“而且明明上次你來幫那個女生的時候沒這么厲害！”另一個混混也叫道。別人是不知道，但剛剛挨了頓揍的他們可是再清楚不過，這小子明顯比上次強出很多。

時清野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白凈的臉上有一塊不算大的血痕，剛剛不小心被指甲抓到了。

嘖，這下有點麻煩了，她一定會看到的，得想個合適的理由。

時清野沒有理會地上鼻青臉腫的三個人，徑直走出了廁所。

“媽的，還以為這小子這次落單是個好機會，結果又他媽給人揍了，嘶——”李浩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瞪了另外兩個人一眼，“還磨蹭什么，扶老子起來啊！”

“誒誒，好的浩哥。”兩個人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去扶李浩。

“真是嗶了狗了，這年頭男的是練家子，女的也是練家子，一個兩個還都愛裝的很……”

叫罵的聲音從廁所若隱若現的傳出，該聽到的人卻早就走遠了。

湟水江邊。

落日余暉下，時清野清瘦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江面波光粼粼，他站在零碎的亂石中，遠處蟲鳴聲此起彼伏，將他的思緒拉回那年夏天。

一七年，時清野初三，初中學業沒有高中那么繁重，學校下課也還算早，所以課后他總會去上音樂課。那天下午他拎著吉他一如往常地路過那條街道的時候，聽到前面的巷子里傳來吵嚷聲。

聽不真切。

可這種囂張的語調他再熟悉不過，那些施暴者就喜歡用這種腔調說話。

時清野不愛多管閑事，但那天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走進了那條小巷。

他站在小巷拐角處，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粗略看了眼，全是女生。

為首的女生留著短發，正雙手抱胸，嘴一張一合地數落對面的人。

“江云禾，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長了張湊合能看的臉就了不起了？”

“真當誰都喜歡你呢？天天跟在人姚澤身后邊兒，賤不賤啊？”

另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也上前，“你可真是好手段啊，連一向不愛搭理人的周銘之都被你迷的暈頭轉向的，一到體育課就找你聊天。”

被叫做江云禾的女生抬起頭，“我找姚澤是因為……”

“啪——”江云禾的臉偏向一邊，白皙的臉上一道紅色的巴掌印顯得十分刺眼。

“老子讓你說話了嗎？啊？”那個短發的女生揉了揉手，然后一把揪住江云禾的衣領。

“都抓緊點，先錄視頻。”短發女生扭頭對著身邊的人說完后放開手，其他幾個女生一擁而上。

“放開我！”江云禾掙扎起來，“陳曉婧，你要是敢繼續，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哎呦，我好害怕啊，我倒要看看你個賤人要怎么不放過我。”陳曉婧不屑地撇撇嘴，拿著屏幕裂了道縫的手機一邊拍一邊說。

看到那幾個女生動手，時清野把吉他放在一邊，想上去阻止，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呦，這么熱鬧。”

突兀的聲音讓所有人停下動作，紛紛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巷子的青色圍墻上，一個女生坐在那里，兩條腿毫無節奏的隨意晃蕩著。

“你是誰，想多管閑事？”陳曉婧喊道。

女生沒有理會陳曉婧，她低頭看向緊緊捂著衣服的江云禾，說：“嗨，美女，幫我接一下書包唄，我懶得洗。”說完也不管人同沒同意，一把將放在一邊的書包丟了下去。

江云禾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伸手接住那個藍色的書包，但她確實是接住了。

“你他媽到底有沒有在聽老子說話，你……。”陳曉婧嘴里的叫囂戛然而止，因為剛剛還坐在高墻上的女生突然跳了下來，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池此樂旁若無人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然后抬起手一巴掌扇向臉上還帶著茫然的陳曉婧。

“初中生嘴這么臟，今天吃屎了？”

“啪”的一聲清脆至極，一招零幀起手讓周圍的人都靜了半晌。

反應過來后，陳曉婧捂住臉尖叫起來，“你個賤——啊！”

“嘖，這下對稱了，看起來順眼多了。”池此樂說完拿出張紙巾擦了擦手，嫌棄道：“皮膚不行啊，都有油了。”

陳曉婧氣得發抖，不敢置信地摸著自己高高腫起的另外半邊臉，緩了半晌后才開口：“打她，打她啊！”她轉身朝著身邊的人歇斯底里地吼道：“都上啊，還看什么！”

周圍懵了的一群人反應過來，朝眼前正在擦手的女生走近。

池此樂不緊不慢地轉頭，對江云禾笑笑，說：“漂亮妹妹，往后點站。”

江云禾遲疑了一下，看對方一臉的鎮定自若，抿抿唇，聽話地往后挪了挪。

“來來來，都來。”池此樂一邊活動手腕一遍偏頭看著眼前的幾個女生淡淡說道。

巷子里巨大的黑皮垂柳隨著吹過的風搖曳，時清野站在樹旁邊看著一群女生打架，哦，或許叫單方面虐菜更合適些。

他看不出來那個從天而降的女生用的是什么招式，她每一次出手都很干凈利落，不是尋常的野路子。

幾分鐘后，地上躺了一片，池此樂看著地上哭哭啼啼的幾個女生，眼底閃過絲煩躁。

“不想再挨打，就把嘴閉上。”

她走到眼神都有些呆滯的陳曉婧面前，奪過她手里的手機翻了翻，“年紀輕輕不學好，搞校園霸凌？”

“我奉勸各位，趁現在還來得及，抓緊的改了愛欺負人的臭毛病。”池此樂拿手機拍了拍陳曉婧的臉，“不然，以后國家五A級免費招待所必有諸位一席之地。”

“還有，”池此樂走到江云禾身邊一把攬住了她，“以后這個漂亮妹妹我罩了，你們要是再敢欺負她，我不介意也當個壞人。”

“既然你們這么喜歡霸凌，不如也試試被霸凌的滋味。我一定讓各位滿意。”

說完后，池此樂攬著江云禾往外走，只給眾人留下個背影。

陳曉婧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手機，里面的所有視頻和照片都已經被刪除了，準確來說，手機已經恢復出廠設置了……

浪濤拍在巖石上發出巨大的響聲，思緒漸漸回籠，少女張揚的聲音卻還在腦海里回蕩，陽光投映在囂張的背影上，那是發著光的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