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肇事逃逸與故意傷害
- 鼎鼎大名的父親和他的小兒子
- 飛鴻見君
- 3384字
- 2024-07-13 18:07:48
一次,是發生在小兒子兩周歲時。四十歲又喜得一子,這小兒子當然被父親寶貝得不得了,比起其他子女也就多了些關愛呵護,無奈,他那時正是最忙的時期,要負責衛生室十幾人一大攤子的事情,還要忙著自家的農業生產和掌控整個家庭八口人的大小事,所以雖然有心,卻無力顧及,這不,小兒子才兩周歲,他媽媽忙里忙外顧不上,就把小兒子讓已滿八周歲卻不得不延遲入小學的二女兒照看著。
這天,二女兒正領著小兒子在自家門口玩耍,因房子緊鄰村中貫穿南北的大路,倆人玩著玩著就靠近了大路邊上,這時從北順路邊突然急急趕來了一輛獨輪手推車,車上裝載著幾塊建房用的大石頭,待推車的壯年村民發現了路邊玩耍的小孩時,由于車的載重大前沖的慣性也大完全調轉方向已來不及了,壯年村民只做到略微向路中央側轉一下車子并加了把勁減了減車的速度,只見手推車堪堪擦著兩個孩子的身邊沖過。
好一場驚險,就連遠處看到的村民都驚出一身汗,待松一口氣,本以為一場禍事就此避過,卻在手推車剛剛過去時,一陣急促而稚嫩的男童哭聲響起,“媽媽!媽媽!”哭叫中透著痛楚,緊接著女孩的哭聲也響了起來,附近聽到哭聲的村民相繼趕了過去。
原來手推車躲過兩個孩子的上身時,小男孩伸出的右腳前部分卻沒躲過,被車輪壓了過去,腳面靠近腳趾處瞬時一片血肉模糊。
見到此情景,那推車的壯年村民僅僅是回頭瞅了瞅,接著便驚慌失措地繼續推車前行遠去了。
父親得到了村民的報信后,三步并兩步急三火四地拿著醫藥箱趕到了自己家,在家門口看到兩個哇哇哭喊的孩子,尤其是瞅見了那心愛的幼子鮮血直流的右腳,父親忍住心里不斷升騰的憤怒和心疼,先趕緊給孩子右腳清洗止血上藥包扎。幸虧是車輪側面壓的,只是皮肉傷,要是是整個車輪碾壓,孩子的右腳損傷可就大了,后果不堪設想。
孩子的右腳血止住了,包扎好了,疼痛也輕了,孩子的媽媽也趕了回來流著淚照料著孩子。
父親已漸漸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氣,二女兒因怕因嚇還在啜泣,小兒子也還在哇哇哭著,聲音已有些沙啞,孩子的媽媽還在掉著淚,還留在周圍的村民們一邊同情著孩子一邊說道著那混賬的壓了孩子右腳的人。
父親盡量壓制著自己的聲音,問道:“誰看到是村里哪個人推車壓著的孩子?”
有看到的村民趕緊說了,是住村南頭的那個誰誰誰。
“那個王八蛋,推車壓傷了我的孩子不說,還直接走人了,今天我不教訓教訓他,他就不知道他姓什么了。”
此時的父親已怒發沖冠,睚眥欲裂,把現場的事略一安排,旋即大踏步朝村南走去。
推車壓著孩子的村民姓馮,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馮老三,具體姓名村中沒幾人知曉,他生就一個悶葫蘆性格,不善與人打交道,遇上人半天說不出幾句話。
父親趕到村南邊馮老三家時,一推院子門沒開,竟然是從里面關著,顯然是人在家里卻“做賊心虛”。
父親火氣更盛了,用力拍了幾下門,眼看著木質的本就不結實的院門就要被拍散了架了,門開了,馮老三站在院門口,憋紅著臉,嘴囁嚅著卻說不出話。
父親壓了壓火氣,喝問道:“馮老三,是你在村北靠我家的路邊上手推車壓傷了我小兒子?”
馮老三的頭似點了點有似沒動,臉更紅了,顯露出陣陣驚恐之色,卻還是不說話。
父親火氣又起了,繼續喝問道:“你壓著了孩子,傷了人不說,還不管不問,一聲不吱地推車走人了。現在又躲在家里關著門,來找你,你卻什么話都不說,你還算是個人嗎???”
父親越說越氣,大喝一聲:“今天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怎么做人!”一怒之下一拳打在其胸部。
馮老三被這一拳的力道擊得從院門口不斷后跌,直到家門口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父親仍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氣,欲再上前繼續教訓馮老三,此時,院門口已來了不少聞聲而至的村民,村中小學教師馮祿也剛剛趕到。
馮祿和馮老三是本家堂兄弟,同時也與父親一樣是村里僅有的幾個上過學有知識有文化的人之一,他比父親年齡略小,素來敬重父親,兩人的交情不錯。
馮祿也是身強力壯頗有身手之人,此時見事不好,立馬上前用力抱住父親,誠聲道:“兄長,消消氣,打不得了,你拳頭的力量何其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一拳就已把馮老三打趴下了,恐怕已打傷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父親本欲用勁甩開抱住自己的人,一看是馮祿,本來一拳出后,火氣就消了不少,此時也意識到自己過火了,就借勢壓住火氣,向馮祿道:“馮老師,你說氣人不氣人,手推車壓傷了孩子卻不管不顧地跑人了,又躲在家里,上門來問還一聲不吭,你說有這樣做人的嗎?該不該受到懲罰教訓?”
馮祿立刻順著說:“兄長說的對,是那馮老三的錯,是他不會做人,是他應該得到教訓,但您消消氣,不能再打了。”
“那好,不打了,你先放開手,別讓我用勁把你甩開。”
“好,我這就放手,真的不打了昂,兄長!”
“快放手吧,我得趕緊看一下那馮老三。”
馮祿放了手,父親轉身朝著圍聚的村民道:“大伙都散了吧,該忙什么忙什么。”
父親在村里說話極有分量,圍觀的村民本看得過癮,一聽這話就主動散了。
走在最后的是一位年輕的村民,父親就對那人道:“你快去衛生室,讓他們把我的醫藥箱里最齊整的那套急速送過來。”說完這話,就疾步朝那馮老三走去。
那人倒也聽話,“嗯”了一聲,就飛快地跑向村衛生室。
此時,馮祿早已到了馮老三身邊,正低聲問著什么,馮老三則雙手抱在胸前,卷曲著身子在地上不動彈,臉上透露著出絲絲痛楚之色,
見到馮祿要把馮老三攙扶起來,父親趕緊制止道:“千萬不要動他,讓我先看一下他的情況。”
其實,在見到馮老三狀況的剎那,父親已判斷出,十有八九馮老三是肋骨斷了。
好在是天氣暖和的季節,村民穿衣都比較單薄,父親不需費力去掉馮老三的上衣,就可以很快地用手觸摸到馮老三胸部受傷處,輕輕地觸摸試探,并且確定了是肋骨骨折,在看似還在診斷病情時,父親實則已慢慢地給馮老三正骨療傷了。
馮老三對父親很是敬畏,一聲不吭很順從地配合診療。好在胸骨骨折的情況不算嚴重,過了一會,馮老三臉上的痛楚就輕了許多。
馮祿在一旁緊張地問道:“傷得怎么樣?”
“還好,虧他身體壯實,只是略有骨折和瘀傷,情況不嚴重,我處理一下,開個藥方,按時服藥,在家休養兩個來月就可恢復。”父親舒了口氣,回道。
這時,衛生室的人員也趕來了,父親接過醫藥箱,很快處理好了馮老三受傷的地方,在一些部位打了繃帶。
處理完了,父親站起身來對馮老三道:“你現在應該沒那么痛了,胸部不要動著,手腳可以活動,我們把你攙扶起來到炕上躺著吧。”
在父親和衛生室人員的攙扶下,把馮老三慢慢扶到了里屋炕上躺好了,在炕前,父親開了個藥方給衛生室人員,道:“按這個方子給配齊藥,按時按量給送到馮老三家中,所有醫藥費的帳記在我的名下,這個費用由我出。”
父親又對馮老三說道:“你一定按照我說的準時用藥,衛生室那邊也會按時把藥配好送來,生產隊那邊我會去說,就不安排你出工了,家里的活就讓家里其他人做,你這兩個來月就好好在家休養,不外出、不干活,家里留個人照顧一下,也可適量下炕輕微活動,要不按我說的做,你會傷痛得更厲害,會更長時間無法干活,到時我都幫不了你,照我說的做,你兩個月就會恢復得好好的。”
馮祿也在旁幫腔道:“你聽好了,一定要聽兄長的話,照兄長說的做。”
馮老三此時傷痛輕多了,臉色也好看了起來,囁嚅著終于說出話來。
“大鍋鍋(本地村民土音,就是大哥哥,老兄之意),是我不對壓傷了孩子又跑了,回到家心里也一直難受,挨了一拳是痛,心里卻舒坦了,就是再打我幾拳也是我自找的,怪不得您。”
“你這個悶葫蘆,早說出個話來,認個錯,道個歉,也就用不著挨這一拳頭了,害得我出拳傷人還得再治傷,又得搭上醫藥費。”此時父親的火氣終于全消了下去,輕笑著說了這話。
屋子里的人也都輕輕笑了。
至此,一起發生在村子里的傷人事件就在村子里被悄然處理妥當了,而父親因子發怒出拳、一拳傷人、傷人又治傷的美談也被村民無意中傳了出去。小兒子長大后,每當看到自己右腳上那分外明顯的紐扣大小的傷疤,就會記起村民們經常津津樂道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事情。
在當時七十年代的農村,沒有幾個人知道法律條文上的那些條條杠杠,也沒有人去拿那些條條杠杠說道處理。以現在來看,那事件中,馮老三是典型的肇事逃逸,是要負上刑事責任的;而父親打人,雖然理由正當,但出拳傷人,也是屬于故意傷害。幸好當時都沒造成重大傷害,雙方都付出了一定代價,但也相互諒解了對方,無疑在那時的村子里算是比較好的結果。有著司法經驗的父親和由一定文化的馮祿,雖然心中都知曉某些條條杠杠,明白此事的性質,但他們也選擇順從了當時農村合情合理的社會現實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