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邊緣。

法師們手捧法術書，低聲吟唱，釋放著各種法術。

不多時，一座座簡陋的防御工事拔地而起。

如果可能，占據多蘭城以逸待勞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只不過，沒有時間了。

多蘭城尚有守軍，各種城防設備也一應俱全。

想要打下這座大城，至少需要花費幾天的時間。

而帝國的大軍正以極其驚人的速度朝多蘭城匯集。

權衡利弊之后，法師們決定在平原邊緣筑起堡壘。

平原，就是最后的戰場了。

臨時據點的一處住所里，幾位青年法師正在休息。

他們彼此之間沒有說話，沉默得不像是一群年輕人。

突然。

一個坐在角落里的青年法師開口問道。

“你們覺得……金陽法師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他摸著一本古舊的法術書，動作輕柔。

“……”

其余幾位法師都沒有回應，或者說——他們不愿回應。

“蘭卓，這個問題重要嗎？”

“很重要。”

蘭卓收起了那本法術書，溫柔地說道。

“因為我們是同伴，所以我想了解你們的想法。”

“不知道……”

“我不知道……”

興許是他的話起了效果。

坐在蘭卓身旁的一位法師小聲地說著。

越說，他的聲音越小，直到轉為低低的啜泣聲。

一位本來躺著的法師忽地站了起來。

他快步走到蘭卓面前，惡狠狠地盯著他。

“別問了！”

“他的家就在多蘭城！”

“別再講了！”

他盡量壓低音量，咬牙切齒地說道。

聞言，蘭卓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

但緊接著，坐在他身旁的法師帶著哭腔，開口說道。

“沒什么不能講的。”

“我發自內心地恨著這個決定。”

“從我手中丟出去的火球，可能就殺死了我的家人。”

房間里的幾位法師都握緊了拳頭。

他們所想的與他們所做的，他們所希望的與他們所面對的。

相差甚遠。

“但是啊……”

那位法師繼續說道。

所有人都看著他。

“我同時又很清楚地知道，卡爾文斯大人……”

“是對的。”

是啊。

所有法師都明白這點。

那群擁有黑白斗氣的騎士是如此詭異。

他們狂熱而嗜血，根本就不在乎生死。

如果不是先前的兩輪火球雨削減了騎士們的斗氣。

法師們的傷亡一定會比現在要大得多，甚至失去大部分的有生力量。

蘭卓沒有繼續追問。

他穿上樸素的法師袍，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是啊。

卡爾文斯是對的。

蘭卓在心里反復問著自己——如果他是卡爾文斯，他會如此果決地做出決定嗎？

他能做出決定嗎？

蘭卓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走在路上。

在邊境伯爵領中的所見所聞又浮現于他的腦海之中。

伯爵的宅邸如天神的居所，領民的房屋尚不如狗窩溫暖。

食物過剩與食不果腹。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神奇地存在于帝國治下的每一片土地。

荒謬而可笑。

他又想起了伯爵府前熬著的面包粥，和領民眼中的尊敬與崇拜。

這份尊崇并非對他個體，而是對整個法師群體。

他又想起了人們臉上的幸福笑容——那絕非虛假。

因為人們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假笑。

“我的確不如你啊。”

蘭卓看向臨時據點的指揮室，略帶感慨地說了一句。

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揚起。

一個好看的笑容出現在他年輕的臉龐上。

蘭卓看見改變在大地上發生，他決心維護這一切。

身后有明顯的腳步聲傳來。

蘭卓有些驚訝，他回頭一看。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身穿暗紅色法師袍，頭戴黑色禮帽的年輕法師。

他手握一根頂端嵌有透明寶石的手杖，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

比起一位法師，他更像一位紳士。

年輕法師行了一個脫帽禮。

面對蘭卓這個素未相識的陌生人，他卻表現得很熟絡。

“嚯。”

“終于找到你了，我的朋友！”

“卡爾文斯正召集所有的法師呢！”

“快和我一起來吧，晚了可就沒位置了。”

蘭卓很是疑惑，翻遍記憶也沒有找到關于年輕法師的半點信息。

他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蘭卓莫名地想到。

半推半就的，他和這位年輕法師來到了臨時據點的中央。

可除了一個臨時搭建的簡易高臺和他們二人之外，別無二物。

“這可算不得一個好笑的玩笑。”

蘭卓開口說道。

“別心急，我的朋友。”

“你聽。”

下一刻。

清脆的雷鳴聲傳遍整個臨時據點——這是卡爾文斯在召集所有的法師。

“你……”

“一點小內幕而已。”

年輕法師調皮地眨眨眼睛。

隨著時間的推移，簡易高臺下圍滿了人。

而年輕法師似是混入人群，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任憑蘭卓怎么搜尋，卻也是徒勞無功。

是時。

卡爾文斯從指揮室中走出，站上了高臺。

他掃視著臺下的法師們。

當卡爾文斯看向第一排的某處時，他不由多看了幾眼。

他說。

“我的同胞們啊，你們大可恨我。”

“因為是我帶來了改變，而改變注定伴隨著流血與犧牲。”

臺下的法師一片緘默。

“但這片土地，這個國家，不應該迎來改變嗎？”

沒有回答。

答案自在每個人的心中。

沒有騎士血脈，大多出生于平民之家的法師們明白帝國的腐朽與不公。

對平民的壓迫、對法師的迫害……

太多，太多。

“而現在，最終的決戰就在眼前。”

“新皇御駕親征，帝國召集大軍。”

“你們害怕嗎？”

卡爾文斯背過身去，他的聲音依然堅定有力。

“想要離開的，就離去吧。”

“你們是自由的。”

沉默。

沒有任何人挪動腳步。

說到底。

法師們正是渴望著改變，才會如此緊密地聚集在一起。

卡爾文斯笑了，他再度高舉象征著金陽法師的徽章。

所有法師都無言地扯下別在法師袍上的徽章，高高舉起。

“這一次，輪到帝國害怕我們了。”

“我的同胞啊，你們大可憤怒。”

卡爾文斯望向多蘭城的方向，高聲說道。

“因為縱使是渺小的火花，也終能燒成燎原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