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帝國的權(quán)力中心。

無數(shù)達(dá)官顯貴聚集于此，觥籌交錯。

無數(shù)富商貴胄慕名而來，揮金如土。

優(yōu)雅的貴婦衣著華麗，聊著奇聞軼事，皇室秘聞。

衣冠楚楚的貴族紳士，在侍從的簇?fù)硐拢饔钴幇骸?

寬闊的大街上盡是做工精巧的四輪馬車。

它們由膘肥體壯的白馬拉著，車身側(cè)面掛著不同的貴族族徽。

戴蒙和卡爾文斯越過傳送門，踏上了皇都的石板路。

他們的到來仿佛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哪怕身處最繁華的街道，也沒有一個人對此感到驚訝。

卡爾文斯又變了一副模樣。

他身上的法師袍變成了貴族的盛裝。

橢圓形的傳送門還開在身后。

門的一邊是饑餓與死亡，門的另一邊是榮光與輝煌。

但無論是貴婦還是紳士，無論是富商還是騎士。

他們都看不見。

他們看不見戴蒙和卡爾文斯，更看不見門后的一切。

或許，他們也能看見。

不過總是視而不見。

“您的偉大，總是令我惶恐。”

卡爾文斯開口說道。

“我的朋友，這只是法術(shù)的小小運用。”

“有朝一日，你會明白的。”

戴蒙打了一個響指，傳送門應(yīng)聲閉合。

“限制法術(shù)和創(chuàng)造的，不是你們自己。”

“而是世界。”

卡爾文斯啞然失笑。

他站在戴蒙身邊，一起同游皇都。

皇都的上城區(qū)內(nèi)，一片喜氣洋洋。

到處都張燈結(jié)彩，到處都滿載歡欣。

每家每戶都掛著絲綢橫幅。

上書：

榮耀歸于新皇。

不久之后，帝國的二皇子將加冕為新皇。

他是天神下凡，他會讓帝國變得更加繁榮昌盛。

所有人都是這么說的。

一位貴族小姐路過。

她步履優(yōu)雅，身上滿戴珠寶。

她一手拿著一塊蛋糕，一手撐著一把流蘇傘。

一位男性侍從跟在她的身后。

他步履匆忙，身上無半點裝飾。

他牽著一只毛發(fā)雪白的貴賓犬，想要拉緊狗繩，卻唯恐狗有半分不適。

忽然。

只聽“啪嘰”一聲，貴族小姐手中的蛋糕掉在地上。

“賞給你了。”

貴族小姐接過狗繩，無所謂地說道。

侍從的臉上露出喜色，仿佛這是什么天大的恩賜。

他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地把沾染上塵灰的蛋糕舔干凈。

路過的人皆熟視無睹。

這就是皇都上城區(qū)的主旋律。

上城區(qū)的放縱與奢侈，是帝國的一部分。

戴蒙沒有發(fā)表任何評價。

他繼續(xù)走著、看著，朝皇都的下城區(qū)走去。

與上城區(qū)的熱鬧氛圍相對。

下城區(qū)的氣氛是陰郁的。

這里的男人穿著粗麻布衣，干著繁重的體力勞動。

他們奔波一天，只為把黑面包帶回家中。

沒有丈夫的女人會在白天洗衣。

黃昏時則站在街邊，賣力地推銷自己。

下城區(qū)沒有蛋糕店。

取而代之的，是僅售賣黑面包的烘焙坊。

為了壓低成本。

坊主總會在面包里摻木屑。

生活在下城區(qū)的人們總說：“幸運的是，吃了這種面包不容易餓。”

人們的臉上沒有笑容。

他們幸運又不幸。

這時。

一個男孩看似不小心地撞在了卡爾文斯的身上。

“對不起，先生！”

他踉蹌一步，臟兮兮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裝作無意地慢慢靠近一條小巷。

轉(zhuǎn)身欲逃。

但男孩的小心思并沒有逃過卡爾文斯的法眼。

他伸出手，一把揪住男孩的領(lǐng)子。

“唉，還是這套老把戲。”

“這里真是一點也沒變吶。”

在后者驚訝的目光下。

卡爾文斯隨手一摸，就從男孩的衣襟內(nèi)側(cè)取出一個小錢包。

“下次機靈點。”

“別偷貴族和騎士，去偷那些富商。”

“不然被抓住，可有你好看的。”

男孩漲紅了臉，訥訥不能成言。

“咕~”

他的肚子在不滿地抗議。

卡爾文斯徑直走到一旁的烘焙店，買了一個黑面包。

他遞給男孩。

“滾吧，小子。”

“下次跑快點。”

男孩飛也似地跑進(jìn)小巷。

但他沒跑多遠(yuǎn)，又折返到小巷口。

遠(yuǎn)遠(yuǎn)地跪了下來，向卡爾文斯磕頭。

隨后，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皇都的下城區(qū)有很多流浪兒。”

“他們有的，是貴族的私生子。”

“有的，是因父母無力撫養(yǎng)而丟在外面的棄兒。”

“還有的，干脆就是站街女的孩子。”

卡爾文斯用追憶的語氣說道。

像是在說給戴蒙，也像是在說給自己。

“你看上去對這里很熟悉。”

“是啊，戴蒙大人。”

卡爾文斯環(huán)顧著破舊不堪的建筑。

“我就曾是這里的流浪兒。”

“靠著偷竊與乞討為生。”

“和剛剛那個孩子一樣。”

下城區(qū)的人們都很貧困。

但貧困不是籠罩著下城區(qū)的主旋律。

絕望才是。

除了貴族的私生子，下城區(qū)沒有人能成為騎士。

看不見，摸不著的騎士血脈把他們牢牢地禁錮在這方天地。

數(shù)百年如一日。

人們麻木了。

因為沒有希望。

他們是啃食著黑面包的行尸走肉。

而下城區(qū)的絕望，同樣是帝國的一部分。

黃昏已至。

天邊只留下最后一抹殘陽。

上城區(qū)點起了燈火，狂歡與享受日夜不息。

下城區(qū)隱沒于黑暗，痛苦與絕望世代傳遞。

“卡爾文斯。”

戴蒙輕喚法師的名字，他說。

“你想改變這一切嗎？”

深淵有深淵的法則，世界有世界的秩序。

“……”

“我應(yīng)該也沒那么高尚，戴蒙大人。”

“我只是想保護(hù)法師的傳承和……”

卡爾文斯沉默了。

他又想起了捧著面包粥，心懷希望的人群。

他又想起了折返回來，用磕頭言謝的男孩。

“或許想吧。”

“不……”

卡爾文斯又想起了他的老師。

于是。

他無比肯定地說道。

“想啊。”

“做夢都想。”

再無遲疑。

戴蒙輕敲手杖，哈哈大笑。

他的臉上掛起了標(biāo)志性的笑容。

“何等狂妄啊，卡爾文斯。”

“你并非世界之子，憑什么重塑世界？”

卡爾文斯不知該如何回答。

但下一刻，暗紅的四芒星再度顯現(xiàn)。

新的力量流入他的身軀，一張凝結(jié)著寒霜的卷軸漂浮在他的眼前。

“戴蒙大人……”

落日余暉。

最后一抹金芒打在戴蒙身上，他的面容隱于金光之后。

“但我會幫助你。”

“因為你是我的使徒。”

“和我一樣，傲慢得無以復(fù)加。”

戴蒙的身軀正逐漸變得透明。

呆了這么久，也該離開了。

卡爾文斯手捧卷軸，雙膝跪地。

他問道：“戴蒙大人，您所求為何？”

古籍上的種種浮現(xiàn)在他的心間。

深淵惡魔不該是這樣。

他疑惑，他不解，他惶恐。

“當(dāng)然是這個世界。”

對此。

卡爾文斯并不意外。

源晶不過是法師錘煉法力的副產(chǎn)物。

再多的源晶應(yīng)也換不來惡魔的幫助。

“你錯了。”

“世界對我來說，就是源晶。”

戴蒙的聲音繼續(xù)傳來。

是讀心。

“我們之間的交易仍未改變。”

“你就盡你所能，去擴大法師的人數(shù)吧。”

卡爾文斯的身軀微微顫抖。

他是如此驚訝。

“我和古籍中所記載的惡魔并不一樣。”

戴蒙的身影完全消失。

暗紅色的橢圓形傳送門再度出現(xiàn)。

門的背后，是伯爵領(lǐng)。

“我的朋友。”

卡爾文斯的耳邊回蕩著戴蒙的話語。

“理論全是灰色的，惟愿你的生命之樹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