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雪山，飛雪漫天。
今日，人跡罕至的大雪山迎來了一隊特殊的訪客。
“老師，我們快到法師圣閣了?！?
盧克手捧一張皮制地圖，盯著上面的一個紅色印記。
聞言，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卡爾文斯沒有回頭。
他淡淡地說道：“嗯，到了那，我們就安全了?！?
一路走來并不容易。
襲擊不斷，死亡常伴。
皇室的詔令一道接一道地下，組成小隊、排成大軍的騎士一次比一次多。
他們為了帝國的榮耀而揮劍，要將帝國的敵人斬盡殺絕。
在以前，敵人是其他王國、異族。
而現在，是法師。
這期間，卡爾文斯到底殺了多少騎士，連他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
只記得榮耀騎士兩位，大騎士百余位。
“大家再堅持一下，我們就快到了。”
卡爾文斯用擴音法術說道。
他的激勵很有作用。
身后的法師長隊爆發出一陣不算太高的歡呼，呼聲又馬上淹沒在風雪中。
一路的長途跋涉，一路的死里逃生，剝奪了他們的全部體力。
法師們沒有力氣說話了。
風雪漸漸小了。
金陽從云層后爬出，毫無保留地揮灑它的光芒。
矗立在卡爾文斯面前的，是高聳入云的通天塔。
這里是法術的圣地，是法師的崇高殿堂。
法師圣閣，到了。
……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大門緩緩敞開。
法師們面面相覷——他們沒有看見出門迎接的人。
與往日的人聲鼎沸不同，門后的大廳是空無一人的。
“人……人呢？”
一位年輕法師用著顫抖的聲音說道。
像是在回應他的話語。
下一刻，大廳中央突然亮起一個繁復晦澀的法陣。
法陣閃著微光，似是在邀請法師們踏上去。
這是一個空間傳送陣，是無數法師的心血結晶。
雖然，它的傳送范圍不會超過二十米。
再度睜眼。
迎面而來的是無數道夾雜著好奇與關心的目光。
留守此地的法師們，看來都轉移到樓上了。
“多謝卡爾文斯大人！”
“我們安全回來了！”
飽經磨難，終于回歸的法師們親吻著墻壁，淚水不由分說地從眼眶中溢出。
受傷的得到治療、饑餓的得到喂食、困倦的得到休息。
卡爾文斯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恍如隔世。
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彎成一抹淺笑。
他帶著大家，回來了。
卡爾文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切。
直到一位佩戴著星辰徽章，步履匆忙的法師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他的身邊。
“卡爾文斯大人，金陽大法師要見您。”
佐蘭是卡爾文斯的老師。
同時，他也是唯一的金陽法師。
他的一生是個傳奇。
他出生低微，沒有所謂的騎士血脈，只能修習人所不屑的法術。
但在佐蘭手中，法術迸發出無盡可能。
他化腐朽為神奇，讓法師之名為世人所知，成為繼騎士之后的——第二超凡。
佐蘭是卡爾文斯最敬重的人。
誰能想到，現威名赫赫的銀月法師，曾是下城區的貧民乞兒呢？
卡爾文斯沉默地走上臺階，一步又一步。
他的思緒，飄回過去。
“你看上去好像很餓，要吃嗎？”
記憶中的佐蘭是那么年輕，他面帶笑容，伸出手，遞給自己一個黑面包。
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面包的味道其實不好，里面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算少的木屑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但卡爾文斯覺得，那是他吃過的最幸福的一頓飯。
然后，小時候的他將佐蘭的錢包一把扯下。
頭也不回地跑了。
卡爾文斯笑出了聲，在寂靜的樓道中，回聲不息。
仿佛有許多人在陪他一同大笑。
“呼……呼！”
“你這孩子，亂拿別人的東西可不好！”
佐蘭把他堵在巷子里，一臉得意。
“這下，你沒地可跑了吧？”
緊緊攥著錢包，不愿松手。
憑本事搶的東西，干嘛要還？
“唉，拿你沒辦法?！?
“只能用這一招了?！?
佐蘭有些無奈，他從法袍中掏出一本法術書，短暫吟唱。
?。?
錢包竟然飛走了！
他是騎士大人嗎？
我竟然搶了騎士大人的東西？！
“別跪，別跪！”
“我不會打你，更不會殺你，也不是什么騎士啦?！?
佐蘭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著說道。
“我看你挺機靈，又是孤兒……”
“愿意和我一起走嗎？”
佐蘭對他伸出了手。
“欸……”
“說了別跪啦！”
“我不是什么老爺，也不是你的主人……”
佐蘭慌忙擺手，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拿出一本詞典，翻了又翻。
最終，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以后就叫我老師吧，卡爾文斯?！?
小時候的他沒有回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佐蘭。
那時的他還太小，不明白‘老師’的含義。
一只帶著繭子的大手握了過來。
有些粗糙。
卻如此溫暖。
“走吧，我的第一位學生?！?
“你或許是個百年難遇的天才也說不定呢！”
卡爾文斯仍清晰地記得那個上午。
那時，他還是個以乞討和偷盜為生的孩子，懵懵懂懂。
那時，佐蘭還是個名聲不顯的青年法師，懷揣著對未來的期望與無限可能。
他們相遇了。
牽著手走出小巷，太陽撒在他們身上，如此溫柔。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卡爾文斯已來到圣閣的最高層，他望著眼前的輕薄大門，久立無言。
只需輕輕一推，門就會開。
可此時，那扇門卻仿佛有千斤重，萬斤重，重如山岳。
他推不開。
他不想推開。
他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來面對門后的人。
“吱呀。”
門自己開了。
“這又算什么？”
卡爾文斯笑罵一聲，走進房間。
不算大的房間里僅有一張長長的辦公桌和兩把椅子。
一把在辦公桌的后面。
一把在房間的中央。
此時，一道身影正坐在辦公桌的后面。
他是學者、是賢者、是教育者、是創造者、是傳奇、是以一己之力推動法師成為第二超凡的偉大者、是唯一的金陽法師。
他的名字，叫佐蘭。
“還活著啊，卡爾文斯?！?
佐蘭開口，聲音聽不出悲喜。
卡爾文斯坐了下來。
“僥幸罷了?！?
“您知道的，我向來都跑得很快?！?
空氣陷入了暫時的沉寂。
“你，為什么要來見我？”
佐蘭閉上了雙眼。
“為什么還要回來？”
“……”
“因為您是我的老師。”
佐蘭起身，他的背有些駝了，不再是記憶中的年輕模樣。
“一切的錯誤，源于我的無能。”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
他的手顫抖不止，從辦公桌上取下一本古舊的法術書。
“卡爾文斯……”
“不，惡魔的使徒??！”
“你就盡全力殺掉我吧?！?
“因為我懷抱著相同的決心，要將你扼殺于此！”
卡爾文斯取出了自己的法術書。
他滿是感慨地撫摸著它的書皮——這是佐蘭送給他的成年禮物。
“您果然是，最溫暖，最溫柔的金陽?！?
卡爾文斯喃喃自語。
黑色的火焰在他的手中升騰，燃盡了那本承載著過去的法術書。
身處此處的，已不再是名為卡爾文斯的銀月法師。
而是惡魔的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