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轉身走出房門外，寧地還在睡大覺，他這年紀睡起來可香了。

接著，兩人出門，一米三出頭的寧海音走在前面，她穿著薄外套，很普通的及膝裙，藍灰色運動鞋，腳上套了厚黑色長襪，一同上了車。

車子發動開出去，她便扭頭問：“你知道我們這邊的工作，只要情況可以的，大部分都跟‘那個方面’相關吧？”

‘那個方面’路成覺得有點模棱兩可，便確認道：

“老鄉跟我說過‘合眾者’，是這個嗎？”

寧海音點了點頭：“來，我開導航，你按著導航開就行了。”

“前方六十米右轉，請靠右側行駛……”導航開始指揮。

路成跟著導航指引連通AI，車子開始自動駕駛。

這順利的有點奇怪了。

他試圖尋找未元意識對接，現在就來了一個對接的工作。

瞌睡送枕頭，無異于黃鼠狼給只因拜年。

上次寧地也是類似情況，結果雖然正中靶心，但在旁觀者看來肯定是被坑了。

他被送到了教壇之中，在里面等膨脹意識實驗完成，肯定會淪為祭品。

“我現在有大武的生物展開裝甲，即便是被坑了，我自己也可以解決問題，嘗試總歸沒有問題。”

寧海音笑瞇瞇地問：“你在想什么，那么認真？”

這是她的新獵物，因為某些原因，她現在需要這一類人。

“那當然是得認真一點，我要迎接我的第二段人生，”路成拿出了網上的話術：“之前在小地方真沒什么像樣的日子。”

寧海音根據這個回答略作斟酌，決定給路成打預防針。

“等下過去你要被觀察一陣子，幾個小時就結束了，”她停頓了一下：“挨著這行的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路成點頭：“我知道，要‘保密’嘛。”

大約經過三十七分鐘的行駛之后，根據導航顯示，車輛抵達了距離白箱十公里外，靠近城市邊緣的區域。

這里已經沒有高層樓房，大多是五六層的老舊房子，建設痕跡也很是粗糙，幾乎都是自建類的房產。

行人之間義體組裝者數量增加。

路成盯著車旁略過的婦女，對方身上有好幾處金屬痕跡，顯然是經過了機械化改造。

“前方三十米處左轉，進入地下停車場，隨后抵達目的地，”導航給出播報。

忽然，寧海音把手放在了路成胯下。

路成臉色一變，低頭便看見寧海音半個身子都跨了過來，并且在手里握著一枚橢圓形事物。

這是一種軍綠色涂裝的金屬球，外界對這種球體的稱呼就是‘進攻性手雷’。

只見球體一側貼著強力膠帶，因此，這顆手雷沾在路成襠部。

“這又是什么意思？”路成看著寧海音的側臉：“你這個年齡，就有這種奇怪的嗜好？”

此刻，他的胯下被沾了一枚手雷，一旦爆炸則會對他造成非常嚴重的殺傷。

沒有男人可以免除這種受傷的宿命。

寧海音笑了起來，她坐直了身，揚起右手展示在路成面前。

此時，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短暫地黑暗籠罩了兩人，片刻后，燈光照明總算到來。

可以看見寧海音一只小手上拎著一條細皮環，皮環下方是一截金屬線，與手雷頂端串聯。

“現在，我只要拉動這條金屬線，你下面的東西就會當場爆炸，而這是一種進攻性手雷，會發生什么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她頓了頓：“進攻性手雷的特性，就是足以把超近距離的東西炸爛，而不對稍遠距離的東西產生破壞——也就是說，它的威力沒有那么大，卻足夠對你產生致命的效果，同時很難影響到我。”

路成皺了皺眉，并未表現出害怕的模樣，這種場面對小地方的人而言不過灑灑水，他們這邊可是沒有所謂的禁槍令。

而他的裝甲展開速度，大約是兩秒鐘出頭，小于手雷的爆炸延遲，這個狀況對他來說并不危險。

雖然這個手雷已經親密貼在他的褲子上了，距離要害也不過數厘米。

但也不是問題，他有充分的自信與手段可以反客為主。

“你們想對我的老鄉做什么？”他說話的時候，車子在自己尋找停車位，進行入庫停車。

寧海音看見路成已經被‘控制’了，當下便如同享受壞事的人一樣笑了起來：

“你的老鄉與我，都是返祖個體，我們是特殊的存在，怎么能就這樣去給別人做狗？你難道對眼下這個狀況一點想法也沒有嗎？真是個沒用的大人。”

路成迅速判斷狀況，眼下他打算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獵物，以身入局：

“特殊的存在？”

“我們是一群生而不凡的人，”寧海音看著路成的眼睛：“因此，我們也肩負著使命，讓這里回歸正軌，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我們？”路成感覺事情變復雜。

“我們自然是一個組織，我們可是古遺民的‘覺醒者’，我們生來就有著超乎常人的能力，我們之中沒有廢物，建立一個組織更是輕松的事情。”

寧海音似乎對這個組織感到自豪，更是毫不避諱的說道：

“聯邦控制了這里，控制了我們生活的土地，但不巧的是，在這片土地上掌握資源的人，盡是一群軟弱無能之輩，所以有能力的人一定要團結在一起，扭轉這個局面。”

這里面多少是實話，多少是吹噓，就無從得知了。

寧海音說這樣的話，路成并不意外，因為小孩才是最激進的人。

她的年齡不過是個初中生，但也因此，對這個世界有了初步了解，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毫不為過。

“所以你希望通過我，去策反我的老鄉？”路成頓時便明白對方要做什么了。

寧海音點了點頭：“你是唯一的切入點，這段時間我對麗薇·巴雷特側旁敲擊，算是弄懂了你老鄉一點情況，不過你說的那些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因此，你們關系應該很不錯，否則陳隊長不會再三讓哥哥幫忙。”

原本她正為這件事頭疼，今天路成的到來，正是讓她如此篤定的原因。

路成迅速考量了狀況。

雖說他原本就在找類似的人或者組織，此時順著節奏來也的確能達到目的，但被一個小鬼控制，自尊上有點過不去這道坎。

同時，路成也不打算在這里暴露力量，便道：

“你們這個組織嘴巴上大話挺多的，實際上手段挺齷齪。”

寧海音一愣：“你這是什么意思？”

路成聳了聳肩，一只手扶在方向盤上：“我作為一個魯托小地方的底層人，上來就要被你們威脅，看來你們干的也不過是欺軟怕硬，撿軟柿子捏的勾當。”

此言一出，寧海音頓時臉色漲紅。

仔細一想，他沒說錯。

此時自己在做的，就是平時不齒的事，自己成為了討厭的人。

路成一看便知曉自己贏了，成年人一般不怎么在乎道德善惡，但拿這一手來對付小孩子，那真是一打一個準。

“大家都是魯托人，都希望這里有著更好的未來，而我的老鄉更是如此，我們只是方法不同。”路成義正詞嚴道：

“能做到多少事，依靠不是你的想法，而是你的身份，你的實力。”

寧海音笑了起來：“你居然想要教育我，膽子很大嘛。”

“……”路成心底怔了一下。

“再說一句我就摁下去了哦，”寧海音舉起手里的皮環，看上去像個報警器。

*

*

路成聽寧海音說完那些話，也在心底思索了一陣。

這是一個謎之組織，他決定，暫時就用神秘組織來稱呼它。

這個神秘組織是由返祖個體構成的，聽上去就有著不俗的份量，路成也對【他們是如何與聯邦周旋】這件事很好奇。

在他明白什么是【荷魯斯之眼系統】后，就完全清楚，隱瞞是何等困難。

況且，‘隨機返祖個體’，這的確是一個很強大的群體，他們等于是天賦最好的那批人，互相之間又有身份認同。

沒有聚集在一起才是怪事。

原本路成是以為聯邦阻斷了這件事，阻斷了他們的聚集。

但此時他料想一二——聯邦是幾十年前才來的，返祖現象卻是從大魯時期貫徹始終。

現在，路成正拿著一個皮圈子，皮圈子頂端有一條金屬線，連接著寧海音的裙子腰部那塊。

他對寧海音發動了尸之蟲，隨后寧海音后悔了，把皮項圈遞給了他，并且表示自己才是應該受到懲罰的那個。

路成看上去像是出門遛狗的主人。

尸之蟲只要運用巧妙，就可以達成各式各樣全新的姿勢。

“接下來我帶你去見見這里的負責人，你只要加入這里的組織，馬上就可以干成一個大任務！”她在前面走著。

忽然，寧海音渾身一顫，停下腳步，運動鞋狠狠踩在地上，轉過身瞇起眼睛望著路成。

尸之蟲的持續時間結束了。

“路先生，你真的是個癖好很特殊的人呢，你對我使用了神經元能力！”她識破了現在的狀況。

路成把手里的皮圈放了下來，聳了聳肩：“這是我老鄉送我的東西，他告訴我可以在緊急關頭使用。”

手雷被寧海音拆掉了，她現在有點不愉快，搞得好像自己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個男人乍一看上去有點人畜無害，但實際上非常鬼畜。

他的行事作風充滿了實驗性，沒有生活理性。

就像一個狂人。

“對了，我們的老大叫什么名字？”路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等下我得跟他打招呼。”

這個問題讓寧海音陷入沉默，她站在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口，摁下后電梯門打開。

她進入，又摁下‘地下4層’的按鈕，隨即笑著回應道：

“段家田。”

因為這個名字，路成陷入了震驚之中。

*

*

四十多年前，那是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在聯邦對魯托王國執行長達一周的大轟炸之后，領導者喪失了抵抗能力，他們的斗爭意志被耗空了。

在這之后，自發性組織出現，也就是‘太阿軍’。

太阿軍展開了一場絕地斗爭。

最終結局卻并不光明，他們領導人‘段家田將軍’在魯托市外被槍決。

“這個段家田，是那個段家田么？”路成確認著問。

寧海音卻有點驚訝，許多人聽見這個名字都會陷入震驚之中，對方卻是反問了這么個問題。

“你想的沒錯，就是這位段家田將軍，現在他是組織在魯托的領導者，你也該明白我沒在空口說大話了，畢竟連我也只是個初級成員，現在還需要你這種獵物，我才可以繼續晉升。”

這話路成倒是覺得沒毛病。

一個十四歲還差一丁點的女孩子，即將迎接自己的少女人生，她的時間太少了，年齡也太小了。

絕對不可能在某個組織內身居高位。

要做到這種事情除非累積資歷，再就是硬生生殺出來，去跨越無數個修羅場，才能得到地位。

否則就慢慢熬吧！

叮，電梯到了。

隨著電梯門打開，光芒刺眼。

照明燈光塞滿了空間的每一寸。

這里地下六層到二層完全打通，更上面就是停車場。

電梯外就是一道螺旋下降的樓梯，環形拱衛著一個巨大、寬敞的橢圓形空間。

其中最顯眼的，就是一個巨大的未元意識主機。

這主機就在地下空間正中央，差不多有兩層樓那么高，光是這點便就讓路成瞇起眼睛。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我們這里的領導者：段家田。”寧海音在樓梯上走著。

“你們這里……”路成瞇起眼睛，他看見橢圓形的地下空間之中，四周都有許多道口，四通八達的。

“這里是組織與太阿軍合作，用了幾十年，在原本的舊魯托地下通道中，拓展挖掘出來的決戰用空間。”

“決戰用空間？”

“是的，根據最高領導者說的，我們未來會與第二新魯托市爆發一場戰爭，我們會憑借自己的力量奪回賴以生存的家園。”

寧海音居然是一個童子軍，路成有點吃驚。

不過，假設中央那個巨大未元意識真是段家田，那這又是合理的。

段家田本就是太阿軍的領導者。

他在世界歷史上，被評價為【軍事指揮家】，聯邦也認為段家田是一位頗具軍事頭腦的戰略人物。

寧海音把路成帶到了段家田面前。

*

*

寧海音完成了任務，于是便走到一旁休息去了。

路成看著未元意識主機，機體上寫著規格：10M*10M*10M。

“你是老林的親屬，”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你出現在這里，代表的是誰？”

“你認識我？”路成皺了皺眉：“你真是段家田？”

段家田，太阿軍曾經的領導者，又為什么會成為一個未元意識？

“半個小時前，成員寧海音對我申請了任務，本來我試圖通過你對‘陳’施加影響，結果沒想到你自己就來到了我面前。”

路成心底迷惑之間，心頭凝重起來。

對于這群組織頭領而言，難道情報是透明的？

“想必你也對地父派那群人很失望，否則不會采取這種行動，因為你的行動，所以我認為，我們之間有合作基礎。”段家田說：

“我們的動機或多或少有所不同，我們的目的卻是一致的，因此我們向來不問是非，在這里，只要你跟聯邦是敵人，我們就是朋友。”

路成的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他知道，是段家田在發動能力，他看見了一座置于荒野之上的廢墟。

這是廢土區的景觀，此時，這片景色以驚人的速度‘修復’了起來。

周圍的空間仿佛在經歷時光倒流，一切都在復原，地面具有了明顯的道路，建筑變得嶄新，大街上到處都是人影。

路成試圖觸摸人影，但他失敗了，這里仍舊是某種意義上的【幻覺】。

這是未元意識的第一能力：意識影響。

他就站在路燈邊觀察四周，此時，一個人出現在了路成面前。

那是個不茍言笑，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站在街旁的門頭前。

“你是第幾序列的未元意識？”路成問。

他對這個序列的劃分，一直以來都很難理解，硬要說的話，懸掛于空中的戰略級兵器安克雷奇是第四序列，可這跨度也太大了。

段家田回道：“你對序列這個概念的理解，有著根本性的錯誤。”

路成一愣。

“遠古的大秦，將這個世界劃分成了五個部分。”

“普通的人類，掌有權柄的生物，思想的主人，統治的存在，以及……理論存在的神。”

“不論是你，還是我，都只是稍微強大一些的普通人類罷了，我們是第五序列。”

“而空中懸在那的安克雷奇，是掌握有毀滅權柄的生物，是第四序列的存在。”

“然后是第三序列，我給你舉個例子：在大武，有一位貫徹時代存在的超級生物，白蓮上師，白蓮圣母，她是所有大武【圣母序列】的領導者，她是第三序列的存在，也是武道的【背經者】。”

“至于第二序列，大武的王者，君臨于頂點的武王，則是統治的存在，他是第二序列的生物。”

路成聽到這里，忍不住問道：“第一序列呢？”

段家田回道：“如果第一序列有人存在，并且抵達了，那這天下還爭個什么勁？早被統一了。

不過，這種存在或許有，你發明時光機器穿越回幾千年前，去問問還活著的大秦帝皇，可能有答案吧。”

“這個游戲已經持續了上百年么……真是個沒頭的東西。”路成呼出一口氣。

“不，你搞錯了，這個奇怪的游戲已經持續了上千年了，”段家田說：“第二大秦因此毀滅，分裂成了大武與大魯，大魯因此毀滅，變成了一堆小國，一切不都是因為這個指向永生的游戲嗎？連我自己也不能免俗，何況別人？”

此刻，他正是因為不能去死，所以成為了一個未元意識。

“當時我被槍決，但我的腦沒有徹底死亡，在組織的幫助下，我成為了一名未元意識，”段家田對路成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們弄走了我的尸體，把我的腦置于培養槽中，來了一位未元意識與我對接，我們談判之后，我做出了選擇。”

路成閉上眼睛，數個概念列于心頭。

【普通人類。】

【持有權柄的人類。】

【持有權柄的人類主導了某種思想。】

【隨后這個人成為了君臨于頂點的支配者。】

【這位支配者追逐永生，成為理論之神。】

一條若隱若現的邏輯把五個部分銜接起來。

這很像是一條帝皇之路，這位帝皇最后跑去追求萬物的盡頭【神】去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按照這個分類，第五序列的范圍太大了，第四序列則要小很多，第三序列可能全世界只有幾十個，至于第二序列？

個位數！

路成揉了揉眉心：“可以形象一點嗎？比如說我們用武者的等級來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