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是醫學天才,也是抑郁癥患者。
我為了救他從醫,他為了初戀自殺。
重回十八歲,我開始疏遠他。
可他卻不高興了。
我問他:「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你吧?」
他逃避問題:「但我離不開你,我們不能一直做好朋友嗎?」
我笑了:「江倦,你不配。」
1
江倦 32歲時,獲得了世界級的醫學獎。
那天晚上他去領獎,我在酒店布置一番,等著他回來慶祝。
結果卻只等到他自殺的消息。
房間很暗,在新切的玫瑰香中,我吐得昏天暗地,全身都被冷汗打濕了,整個人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
無盡的自責變成一張大網,窒息感將我困住。
兩年前,江倦經歷了無數次實驗失敗后,情緒再度崩潰。
他在黑暗的房間里各種復盤,甚至自言自語。
最后竟然沖向廚房,拿著水果刀,一邊說「把它還給我!」,一邊說要殺死對方。
他仿佛在跟誰對峙,可刀尖對準的卻是自己。
我通過監控看到他拿刀時,就立馬從陽臺翻到了他家。
可還是晚了一步。
刀子已經沒入了血肉。
「江倦!別動!」
他穿著灰色的家居服,頭發稍長,擋住了一點眉眼,背影瘦削,臉上透著病態的脆弱。
回頭看見我時,滿是茫然無措。
我慢慢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讓他松開,別去觸碰腰間的水果刀。
不管是再深一點,還是拔出來,情況都會變得更糟糕。
他冷靜后,對我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
我用毛巾捂住他傷口周邊,抬頭撐起笑問他:「是不是又忘了吃藥?」
「我不是故意的……」他伸手抹掉了我眼角的淚,眼眸深沉地盯著我:「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他了。
我握住他修長的手指,貼在臉側,祈求他:「江倦,你不要死……求你了,好不好?」
他沒有回應我,只是讓我不要哭。
或許從那時起,我的心里就隱隱有了答案。
我終究留不住他。
2
江倦雖然有抑郁癥,性情陰郁冷漠又不好說話。
但他的專業能力很強,是整個團隊的領頭羊。
我一開始也是因為他,大學才會選生物系。
后來,我真的喜歡上這門學科,攻克了一個個難關后的成就感,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動力。
但江倦似乎對攻克這項疾病,有著近乎病態的偏執。
他用了五年的時間,真的做到了。
臨床試驗第三期成功那天,他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他猩紅的眼神里是濕潤的狂喜,緊緊抱住了我:
「夏彌,我贏了!」
那一刻,我還以為自己能真正擁有他。
不久,江倦就接到電話,海外醫學獎的主辦方通知他得獎了。
上飛機前,他整個人都異常焦慮,嘴里嘟囔著時間不多了,快來不及了。
我以為他又犯病了,趕緊讓他吃了藥,不斷安慰他:
「江倦,來得及,實驗已經成功了,以后我們有很多的時間來證明。」
他漸漸冷靜下來,上挑的眉眼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刻薄的銳利:「真的來得及嗎?」
我篤定地告訴他:「來得及!」
直到我窺見他的秘密,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我獨自帶著他的骨灰回國。
回到江倦的住處,整理他的遺物。
沙發上的白色襯衫似乎還帶著他的氣息。
我把干洗好的大衣放進衣柜里。
桌子上到處都是他手寫的草稿,還有成沓的資料,實驗器具……
我都一點一點整理好。
直到我看見他草稿紙背面寫的名字——陳棠。
密密麻麻,力透紙背。
我瘋了。
3
我砸了江倦帶鎖的抽屜。
發現了他藏了一輩子的秘密。
他從高中畢業的集體照中,把陳棠單獨方方正正地剪了下來。
抽屜里還有一盤磁帶,記錄了他從十八歲開始的心事。
原來,他的盛大青春里,曾這樣卑微地暗戀過一個人。
他選擇生物學,只是因為陳棠有某種遺傳性疾病。
這些年,他拼命鉆研,試圖攻克這種病,我以為是源于天才的執拗。
但他全都是為了救她。
他說的「來不及」,是因為陳棠又進了急救室。
他會在深夜偷偷站在她的病房外,祈求神明不要帶走她。
他會經常聯系她的主治醫生,討論她的病情。
他瞞著她,愛了她很多很多年。
而陳棠死亡的日期,就是江倦去國外領獎的那天。
據說他領完獎后接了一通電話,然后就跳樓自殺了。
他這是殉情!
發現真相的那一刻,我崩潰了。
江倦對陳棠瘋狂的愛意,把我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逼。
他怎么能這么對我!
我痛恨自己沒有早點發現這個秘密。
我不知道,江倦看著我為他一次次掉眼淚,終年活在失去他的恐懼里夜不能寐的時候,在想什么。
哪怕一次,他能明確告訴我,他不喜歡我,只把我當妹妹。
我都不會一直活在虛假的幻想中。
曾經我多愛他,如今就多恨他!
我沒有出席江倦的葬禮。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默默流淚,從白天哭到黑夜,用酒精麻痹陣痛的心臟。
真的太痛苦了。
我可以為自己的喜歡買單,承認自己愛錯了人,并為此付出代價。
但我不可能立馬從一段十多年的感情里突然抽身。
也無法原諒他長達數年的欺騙。
江倦帶給我的痛苦,不亞于殺死了我的靈魂。
江倦一共殺了我兩次。
一次是他的死亡。
一次是他的秘密。
我恨死了他!
三個月后,我因為重度抑郁癥,已經無法工作了,我入院接受了電擊治療。
在第十二次電擊治療的時候,我在劇痛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帶著一生的恨與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
4
沒想到再睜眼,我竟然回到了十八歲。
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死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還是做了一場大夢。
同桌宋凝攬著我的肩膀,一臉興奮:「夏彌,你給江倦準備了什么生日禮物?」
我坐在江倦包場的清吧里,看著昔日的高三同學,恍如隔世。
此時正是高三的寒假。
看我不說話,宋凝打開了我身邊的袋子。
「哇哦,這一看就是你親手織的,銀灰色很適合逼王江倦耶!」
我看著這條圍巾,紅了眼眶。
我整理江倦的遺物時,也發現了這條圍巾,他經常會戴。
明明不喜歡我,卻給我那么多被他偏愛的錯覺。
真可惡!
清吧里的燈光突然熄滅,只留了舞臺上的打光。
穿著白襯衣黑褲子,背脊筆直的少年江倦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不能說的秘密》。
是他鐘愛的鋼琴曲。
我曾經問過江倦:「為什么喜歡這首曲子?」
他說:「沒有為什么,就是喜歡。」
如今,我全都明白了。
陳棠,是他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看著他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已心如止水。
愛不是突然消失的,早在發現他的秘密,早在那十二次電擊里,我就再也不愛他了。
我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的陳棠身上,她穿著米色的毛衣,安安靜靜看著舞臺。
目光溫柔繾綣。
十八歲的我或許注意不到。
但如今我一眼便明白了。
她也喜歡他。
原來,從來不是江倦一個人的暗戀。
他們是雙向暗戀。
5
上輩子,江倦十八歲生日這天,包了一家清吧,請了全班的人。
宋凝說江倦悶騷,不好意思跟我單獨過生日,才會邀請全班的同學。
我當時也以為是這樣。
但現在,我已經清醒了。
我拿起禮物袋,趁著沒人注意時,悄悄離開了。
就在我走到門口的瞬間,聽見了江倦清冷中帶著哽咽的聲音。
他說:「我喜歡你。」
在同學們的起哄聲中,我清晰地聽見了他后面喊的名字。
「陳棠。」
我喜歡你,陳棠。
下一刻,全場死一樣的寂靜。
這是上輩子沒有發生過的事。
曾經所有人都以為我和江倦青梅竹馬,形影不離,早晚會在一起。
所有人都以為他高二突然好好學習,是為了跟我考同一所大學。
所有人都以為……他喜歡我。
可他喜歡的從來都不是我,要告白的對象也不是我。
我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我想看看他幸福的表情。
我看過他太多絕望的樣子,也見過他縫縫補補的尸體,卻從未見過他真正開心時的樣子。
燈光下,江倦狹長的眼尾勾起,眼眶泛紅,死死盯著臺下的陳棠。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幸福也是藏不住的。
這輩子,他該不會再有遺憾了吧?
江倦,如果這是一場白日夢,那我把你的夢想還給你了。
我不想知道江倦為什么會突然告白。
我已經不在乎了。
這一刻,我對他的恨甚至都淡去了。
我緩緩關上了清吧的大門,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
是天太冷了,凍壞了我的眼睛。
不是我在難過。
最后一次,我就再哭最后一次。
不為任何人,只為曾經勇敢而真誠的自己。
他不喜歡我,不代表我做錯了什么,也不代表我不好。
我沒做錯任何事。
我很好。
走到后巷時,我毫不猶豫將圍巾扔進了垃圾桶里。
我不知道走了多遠,走到了哪里,一直走到了雙腿發軟,最后蹲在了無人的路邊。
天空不知道何時飄起了雪花。
落在我的肌膚上,冰涼刺骨。
我的視線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
聽到了微弱的腳步聲,我抬起頭,看見了穿著黑色夾克羽絨服,長身玉立的沈崇,他手里拿著一把黑色的傘,撐在了我的頭頂。
他的眼神很奇怪,如同美夢初醒后,帶著些許遺憾。
6
沈崇,江倦曾經的心理醫生。
上一世死前,我問他:「你知道江倦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嗎?」
他沉默半晌告訴我:「我不能透露患者的隱私。」
我想起他曾試圖敲醒我的白日夢,我卻拒絕了。
不同于上輩子戴著金絲眼鏡,一臉冷漠的形象,現在的沈崇沒戴眼鏡,還保留著少年感。
我疑惑地看著他。
這個時間點,我們應該還不認識。
他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轉念又想到上輩子我每次陪江倦去醫院,他每次看我的眼神以及他對我說的那些話。
我就覺得丟臉。
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我是個單戀的小丑,卻一次也沒有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他真的太有職業道德了!
我覺得憋屈,但又沒有道理,他沒有錯,我不該跟他發脾氣。
我站起身要走,卻因為蹲了太久,腳麻了,一下子崴了腳。
就在要摔倒的時候,被人拽住了胳膊。
我沒站穩,撞進了對方的懷里。
「小心。」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不用你管,我又不認識你。」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把傘放進了我手里。
「對不起。」
不合時宜的道歉,莫名其妙。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真是個怪人。
我整理好重生后的心情,根據記憶回到了家。
家里十分冷清。
父母離異又各自有了新家庭后,我就自己住了。
父親把房子留給了母親和我,母親再嫁后,我不愿意跟過去,況且我已經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于是就獨自留了下來。
當時母親明顯松了一口氣。
沒關系,我本就和他們不親近,所以也不覺得孤獨。
我父母是相親認識的,年紀到了就在一起了,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業,誰都不愿意妥出處‘胡-¥巴士’可看在協,上班忙顧不上我,就請了個保姆照顧我。
保姆對我不上心,我小時候沉迷游戲,也不管我。
明明平時連家長會都沒時間出席的兩個人,卻在我考試成績不好時,互相責怪對方沒教育好我。
然后又把矛頭對準我,辭了照顧我的保姆,砸了我的電腦和游戲機,沒收了我的零花錢,把我關在陽臺反省。
那時候,江倦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母親去世不久,他和父親的關系也劍拔弩張,他經常躲在陽臺聽隨身聽,里面的磁帶是他母親生前最喜歡的。
他父親要離婚,他母親不同意,有天晚上開車出去捉奸,發生了意外,再也沒有回來。
江倦自此就恨上了他爸,開始變得叛逆,逃學打架,成績一落千丈。
我們倆就像兩個沒人要的野孩子,互相陪伴著彼此長大。
他被罰站陽臺的時候,我從我家陽臺給他遞吃的。
他打架受傷的時候,我翻陽臺給他送藥。
他考倒數第一次時,我被蒙在鼓里給他整理錯題集,從沒想過他是自己想偽裝成學渣。
除夕夜,他一個人躲在陽臺抽煙,我就在我家的陽臺陪著他。
我會在十二點,點燃仙女棒,祝他新年快樂。
他說我幼稚,卻會給我準備壓歲錢。
呵,都是一些帶著刀子的回憶。
不值得留戀。
我整理了關于江倦的所有物品。
從小到大,他送我的生日禮物,他留在我房間的漫畫書……
收進箱子后,我下樓卻撞見了回來的江倦。
我沒看他,把東西扔進垃圾桶后,江倦跟了過來。
「你扔的什么?」他聲音輕松。
我懶得回答。
他又問我:「為什么提前走了?你不高興了?」
我躲開他,往樓道里走。
「夏彌,你在不高興什么?」
「就算我和陳棠在一起了,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7
我嘆了一口氣,如果上輩子他死之前,我就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肯定會像個潑婦一樣歇斯底里跟他吵、跟他鬧。
幸好,不是這樣。
幸好,如今再面對他,我已經能做到足夠體面。
「江倦,不管你和誰戀愛,我都不會不高興,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也沒興趣再跟你做朋友,你聰明,可以輕而易舉考第一,但我不能,我不想再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也不想讓你影響我的學習,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不要再來打擾我。」
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可是在我離開時,他卻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腕,攥得我很疼。
我蹙眉,回頭看向他:「江倦,你現在是在干什么?」
昏暗的樓道里,他的臉色晦暗不明。
「我影響你學習了?那以前你怎么不說?為什么今天才說。」
「我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開口。」
「你撒謊。」
我感覺沒勁,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別扭到底是為什么。
他又不缺我這么一個朋友。
「江倦,希望你不要一直以自我為中心,也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我不想跟你做朋友,這是我的權利。」
我堅定地一點一點掰開他的手指,轉身上樓。
回到家后,我找到手機,撥通了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張教授,打擾了,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說……拜托了。」
這天之后,我和江倦開始疏遠了。
那個寒假,我忙著重新梳理高中的知識。
聽宋凝說江倦帶著陳棠去看了周杰倫的演唱會。
宋凝氣得說要看他后悔。
我卻不以為意。
他豁出命都要喜歡的人,怎么可能會后悔。
但他還是影響到了我的心情。
我搖搖頭,掛斷了宋凝的電話,重新埋頭刷題。
寒假結束后,我們就開學了。
江倦和陳棠毫不遮掩他們的關系,不管是中午吃飯還是課間,兩個人總是膩歪在一起。
江倦會耐心地給她講題,為她接熱水、買飯,晚自習等她一起走,送她回家。
同學看戲期間,難免用憐憫的眼神看我。
但我不在乎。
我重新選了一所大學的生物系,不想再跟江倦有什么牽扯。
這天放學,我正在研究數學試卷最后一道大題時,突然感覺頭上有一道陰影。
我一抬頭,看見了欲言又止的陳棠。
她一臉愧疚看著我,然后遞給我一杯奶茶,小聲道:「對不起。」
「你沒有干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不必道歉。」
「奶茶還是熱的,你收下吧。」
「不用了,謝謝。」
我收拾好卷子,起身準備離開,她從后面追了出來,堅持把奶茶遞給我,我推開了。
她沒站穩,后退時又被凳子絆了一下。
就要摔倒時,我剛想拉她一把,就被大力推開了,腹部撞在了桌子角,鉆心的疼傳來。
江倦帶著怒氣的聲音響起:「彌夏,你有病吧!」
他緊緊抱著陳棠。
她著急解釋道:「不是彌夏,是我自己不小心。」
江倦卻不依不饒對著我發火。
「你不知道她不能受傷嗎?你想害死她嗎?彌夏,你要是有什么不滿,沖著我來,別動她!」
一股無名火涌上我心頭。
「她能不能受傷關我什么事?那么害怕她受傷,你們就離我遠一點!我不是你們 play的一環!沒時間跟你們上演瑪麗蘇偶像劇,別來煩我!」
說完,我就從后門走了。
后面隱約傳來江倦小聲哄人的聲音。
「有沒有哪里受傷?疼不疼……」
有病!
真當自己是小說男女主,看誰都是惡毒女配。
晚上我在家刷題,突然腹部越來越疼。
我掀開衣服,發現青紫了一塊。
看著沒什么問題。
但凌晨,我開始上吐下瀉,胃疼得痙攣,渾身冒冷汗。
我爬出衛生間,顫抖著撥了急救電話,說完后便倒在了地板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有人在呼喚我。
「彌夏!醒醒!」
8
我睜開眼睛,發現一臉慌張的江倦。
陽臺的門被打開了。
我正要質問他,憑什么通過陽臺闖進我的家,他卻直接打橫抱起了我。
「急救的人一直在外面敲門,沒有回應,我擔心你出事了,就翻陽臺進來了。」
他將我一路抱進樓下的急救車里,握著我的手一起上了車。
我想抽出來,卻沒有力氣。
到了醫院被確診為急性胃炎。
我坐在椅子上掛吊瓶,他坐在一旁。
我趕不動,也就懶得理他,閉著眼靠在椅背上。
他的手扶著我的脖子,冰涼的指尖凍得我一哆嗦。
「靠著我舒服點。」
我蹙眉掙脫。
「別碰我。」
「你還要鬧多久?」
「你非法闖進我家這件事就算了,但如果不想我報警,就別動我,我惡心。」
我沒去看他的臉,又閉上了眼。
胃部始終泛疼,我實在沒有心思跟他糾纏。
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覺,一直到早上七點,我才緩了過來,而江倦始終沒有離開。
「我給你請假了,你今天就在家休息吧。」
我沒接話。
我拿著藥,走出醫院大門,打了輛車,無視了跟在我身后的江倦。
他卻在我上出租車的時候,從另一邊坐上了車。
「一起回家吧,反正順路。」
語氣里似乎有一些討好。
我沒出聲。
回到家門口,他依舊跟在我身后。
開門前,我回過頭,疲憊道:「江倦,就算再出現這種情況,也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見你。」
「就因為我跟陳棠在一起了,你就這么討厭我?陳棠哪里得罪你了?還是我得罪你了?昨天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當時害怕陳棠出事,她跟我們不一樣,一點小傷都可能要了她的命,我只是太著急了,如果因為這件事你生氣了,我跟你道歉。」
我終于意識到,江倦一直都在回避某個問題。
并且想越過這個問題,繼續跟我做朋友。
他心可真大。
于是,我盯著他的眼眸,問他:「你喜歡我嗎?」
江倦垂下了眼眸,明顯不想回答。
「江倦,你喜歡我嗎?」我執拗地繼續問。
盡管我知道答案,但我就是要他親口說出來。
「不喜歡,但我離不開你,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彌夏,我們不能一直做朋友嗎?你就一定要我二選一,一定要逼我嗎?是不是跟你做朋友的前提,是我一輩子不能和別人在一起?」
他控訴地看著我,好像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情。
江倦是怎么明明知道我喜歡他,還能說得出這番話的?
「江倦,人不賤也能活。你以前無視我的喜歡就算了,但現在我不喜歡你了,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了。跟陳棠無關,跟任何人都無關,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再看見你。我也從來沒有要你二選一,是你一直在逼我。就算你一輩子單身,我們都不會和以前一樣了。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為什么?」
「因為你不配。」
9
回到家后,我鎖上了陽臺的門。
吃完藥,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時,發現似乎有人站在陽臺外面的角落里,地上拖長了一個人影。
我發現,重生前,我搞不懂江倦。
重生后,我依然無法理解他。
他怎么會害怕失去我呢?
上輩子他跳樓為別人殉情的時候,不是已經徹底拋棄我了嗎?
失去我這件事,不是他做出的不可逆的選擇嗎?
為什么現在搞得好像我才是那個壞人。
高考倒計時一百天前,學校迎來了校慶。
晚會上,陳棠和江倦四手聯彈,彈奏了《不能說的秘密》。
底下的同學都在起哄。
我想起江倦在磁帶里留下的錄音。
高二那年,他還是個渾不懔的校霸,有一次在校外跟人打架,路過的陳棠救了他,自己卻不小心受傷了。
他抱著流血不止的陳棠去醫院的路上,像抱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那是他暗戀的起點。
少年的愛意來得不講道理而洶涌。
陳棠在班級里一直是乖乖女,他那樣的人也會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所以不再偽裝,開始好好學習,也不再惹是生非。
當時我聽到磁帶里的內容,渾身都氣得發抖,如今內心一片平靜。
高考結束后,我選了南方的一所大學,與上輩子的選擇南轅北轍。
如果不出意外,我和江倦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最后一次同學聚會,我本來不打算參加,最后被宋凝逼得沒辦法了就去了。
老師也縱容了同學們喝酒的行為。
江倦和陳棠坐在我對面的位置。
宋凝坐在我旁邊,她在我耳邊問道:「你知道江倦和陳棠報了同一所大學嗎?」
「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都是裝的,沒想到你是真的不在乎。也對,等去了大學,什么帥哥沒有。」
我跟她碰杯。
「如果沒有,也沒關系,前程似錦更好。」
席間敬酒,不免又多喝了幾杯,到后面,胃里就開始不舒服。
我借口去衛生間吐了一番,就想提前離場。
一出衛生間,我看到,江倦正正在酒店走廊的窗邊抽煙。
他抬眸,眼神深沉地看著我。
「彌夏,過來。」
10
我輕笑了一聲,他當叫狗呢。
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我擺了擺手,走向了另一端的電梯,下了樓。
走到酒店門口時,江倦從后面追了出來。
他身上帶著難聞的煙草味,我想躲開,他卻步步緊逼。
「為什么大學要去那么遠?我們不是說好考同一所大學嗎?」
夏日晚風吹過,我舒服地瞇了瞇眼。
「因為喜歡。而且,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然后便是漫長的沉默。
我睜開眼,看向一臉不高興的江倦,沖他笑了笑。
「我們絕交半年了,你還沒有習慣嗎?江倦,你的戒斷時間有點長。」
他愣了一下,然后開口:「不是。」
不是什么?
我打的車到了,沒有繼續追問。
上車前,我沖著他的方向說道:「江倦,我們從小就一直在一起,你現在只是不習慣而已,但我們早晚會分開。未來,我們都會有各自的事業,各自的家庭,然后慢慢斷聯,或早或晚,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你早晚會習慣沒有我的未來的。」
我曾經那么愛他,在他死后都能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他又有什么難的呢。
人就別自己為難自己了。
「江倦,再見。」
上了出租車后,我閉眼靠在座位上。
司機突然說道:「剛剛那個小伙子在后面追車,要停下來嗎?」
「不了。」
我不會為了他停下來了,我也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遺憾。
第二天清晨,我就坐上了開往南下的高鐵。
臨走前,我把手機卡折了,換上了新買的手機卡,只保留了宋凝的聯系方式。
上輩子,她無數次勸我離開江倦,我卻跟她漸漸疏遠。
這輩子,我不會再被豬油蒙了心,弄丟最好的朋友。
那年,學術界出了一件大事。
BJ某所大學的教授發現了學術造假事件。
十六年前,關于奠定某項遺傳性疾病的一項外國學術研究,被證明是造假的。
這也是為什么上輩子我們的實驗最終走向了失敗的結局,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當我發現這件事情時,心態徹底崩了。
這意味著我們五年都在花大筆的錢、大量的精力做無用功,我們取得的成就都是假的,我們沒能救下一個病人。
江倦帶著榮耀一死了之,詆毀惡果全是我們剩下活著的人承擔。
在被江倦背叛后,我又遭遇了事業上的致命一擊,精神徹底崩潰了,患上了重度抑郁癥。
我想過從頭再來,卻沒挺過電擊治療。
重生第一天,我立馬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當年的教授,好在他本著求真的精神真的開始研究那篇論文,做了無數次實驗,終于論證了真相,是絕望也是新的希望。
希望這次,我們來得及救無數的陳棠。
不是為了江倦,而是為了每一個病人。
11
七年后,我研究生畢業前,接到了宋凝的結婚消息。
出發時,我所在的城市遭遇了一場地震。
地震發生時,江倦卻從另一邊的陽臺翻進了我家的陽臺,闖了進來,就如同少年時期一樣,將我緊緊抱在懷里。
他說:「彌夏,我喜歡你。」
我們都沒來得及逃出去。
后來,我們被掩埋在廢墟之下。
黑暗中,他一直將我抱在懷里,說了很多話。
他說:「我以為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以為不管我做出多么過分的事情,不管我有多爛,你都不會離開我,可是,你突然就走了,你扔了送我的圍巾,扔了和我有關的東西,扔下了我……彌夏,我后悔了……我不能失去你,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
「可我不敢見你,我怕聽到你說那些不要我的話,我害怕你是真的不喜歡我了,我不敢面對你,所以畢業后偷偷來到這里,偷偷住在你隔壁,躲著你,彌夏,我很想你。」
「如果不是這次地震,我不會有勇氣來見你。」
「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他說:「我喜歡你。」
昏暗中,我想起了張愛玲的《傾城》。
因為香港淪陷,男女主最終走到了一起。
而我的城市坍塌時,江倦說他喜歡我。
多可笑。
后來,我們被營救出來時,他依舊死死握著我的手。
為了保護我,江倦傷了一條腿。
我決定和他和解了。
上輩子他騙過我,這輩子他還給我了。
我沒有等到他出院,就離開了。
宋凝為了我推遲了結婚的日期,參加完她的婚禮,我回到了七年沒有回過的老家。
我發現,陽臺上的仙人掌依舊活著,還開出了黃色的小花。
江倦,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在家等了兩天,等來了頹廢的江倦,他滿眼的紅血絲,走路一瘸一拐。
他紅著眼睛問我:「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伸出左手無名指的戒指。
「江倦,我研二那年就領證結婚了,只是沒告訴別人而已,因為太忙了,也一直沒有辦婚宴。」
「你騙我。」
「江倦,一直都是你騙我,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可我沒見過你帶人回家。」
我嘆了口氣。
「因為他在國外留學,我們每年見面次數不多。最近一年,都是我去國外找他的。」
江倦一臉絕望。
他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后悔了,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只是我自己不知道,我保證,再也不會弄丟你了,我只想要你。彌夏,求求你了,別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他跪了下來,抱住了我的腰,我感覺到了他的眼淚。
「太晚了。」
他是卑鄙的、怯懦的、貪心的膽小鬼,注定求而不得。
「你是不是……也重生了?所以才不原諒我。」他嘶啞著問我。
「嗯。」
早在他十八歲跟陳棠告白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江倦也重生了。
所以他迫不及待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我選擇了成全他。
可是,既然選擇了陳棠,他怎么又后悔了呢?
他怎么總是在后悔,無論做出什么樣的選擇,他總是不滿意。
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還是這樣。
江倦他真的太貪心了。
「江倦,我該走了,他還在樓下等我。」
我慢慢推開了江倦,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黑暗中。
「你知道的,沒有你,我會死。」
「江倦,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除了你,沒有人要為你的生命負責。」
所以,不要來道德綁架我。
就算你真的選擇去死,我也不會再難過了。
該為你流的眼淚,我已經流過了。
我不欠你的,從來都不欠。
你也不欠我的。
「我們早就互不虧欠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12
來到樓下時,沈崇正站在車旁等我。
「聊完了?」
我點了點頭。
他走向我,把我緊緊抱進懷里,身體都在發抖。
「沈先生,你這么沒自信的嗎?當初你追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沈崇在我耳邊小聲道。
「如果地震發生的時候,陪你身邊的是我,就好了。」
「沒關系。」
「有關系,我不想讓你一個人。我已經申請了提前畢業,這次再也不走了,彌夏,我們辦婚禮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照顧你,愛你。」
「好哦。」我吻了吻戀人的臉頰:「我也會支持你,照顧你,愛你。」
我和江崇的相識,我一直以為是一場意外。
直到我們婚后很多年,他才告訴我。
那年下雪那天,他遇見我,不是意外。
有一天,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是江倦的心理醫生,從他嘴里,他知道了我的存在。
每次陪著江倦去看病的時候,他都想告訴我真相,但是因為醫生的職業道德,他最終選擇了沉默。
直到后來,他從江倦口中拼湊出了一個我,對我越來越感興趣,不知不覺喜歡上了我。
可是沒等到他告白,我就因為電擊治療去世了。
在我死后,他以陌生人的身份出席了我的葬禮。
夢醒后,他一直走不出來。
他根據夢里的記憶找到了我。
在那個下雪天,為我撐了一把傘。
后來,他大學畢業選擇了我們學校的心理學研究生,開始追求當時大三的我。
他本想放棄出國留學,我不允許。
他在國外讀完了博士后回國,再也沒有和我分開。
我曾問他,有沒有想過,那只是一場夢,都是假的,如果找不到我怎么辦。
他說:「如果不去找你,我大概會遺憾一輩子。」
或許別人會覺得他瘋了,但我知道,他真的曾經遺憾過一輩子。
「沈崇,我不會讓你再遺憾的。」
二十九歲這年,我獲得了世界級的生理醫學獎,我們團隊成功攻破了一項遺傳病的研究。
此后我再沒有聽到關于江倦的消息。
賣掉老房子那天,沈崇陪我回去清理雜物,他發現抽屜里有一盤老舊的磁帶,上面寫著「夏」。
沈崇問我:「這是什么?」
「不記得了,大概是不重要的東西。」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問我:「那可以扔掉嗎?」
「當然可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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