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平南省蒙中市。
秋季天氣變化無常,白天烈日,夜晚驟雨。此時正值深夜,市公安局副局長赫峰吃了藥躺下,安穩入睡。
“砰!砰!砰!”三聲槍響。赫峰眼前出現一個傷痕累累的青年奮力掙扎,鮮血淋漓的手朝他伸來,嘴里念道:“我沒有……奸殺那個女孩。”
“啊!”赫峰驟然驚醒,額間冷汗如珠串,手摸到床頭燈打開。微光照墻,時鐘顯示2:30,才知又是夢魘一場。
赫峰輕嘆了口氣,習慣性拉開床頭抽屜拿出藥瓶,一晃竟空了。他隨手將空瓶向窗邊的紙箱投去,卻彈出了另外兩個空瓶。赫峰掀起被子下床,把瓶子撿起放進紙箱,里面還躺著幾本病歷,露出夾在其中皺巴巴的醫藥單。醫藥單落款有個工整的簽名,赫峰看到不禁一愣:程然。
八年前吉木冬一審判決后,是赫峰第一次見到程然。剛滿十八歲的女孩,帶著憤恨的淚珠推開辦公室的門,呈上她眼里的證據,請他幫忙。接著,是吉木冬二審死刑,女孩勁厲地質問他的心聲,而他卻不敢直視女孩給出答案。
直至今日,赫峰依舊不敢。可他偏偏每次都得接過她給的藥,治療他難解死結的心病……
俱寂時分,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震動,打破了赫峰的思緒。他看了眼來電,面帶嚴肅:“喂?”
“赫局,墁橋蘆葦溝又發現了一具女尸!”警助董盛匯報道。
“馬上到,盯好現場。”赫峰邊說,邊披上夾克,從口袋里取出一根煙夾在嘴邊,系上皮鞋摸下玄關鞋柜上磨了塊角的打火機和車鑰匙,關門離開。
赫峰的車是從親戚那買的二手,在高低不平的街道上晃得厲害。但赫峰的注意力卻在董盛的話上,不禁皺眉:又是女尸,怎么這些年他經手的命案都是這類受害者,仿佛冥冥之中注定著什么。
墁橋在開發緩慢的城郊交界處,方圓幾里渺無人煙。赫峰到的時候,蘆葦溝靠干堤的一塊地已被警戒線圍起來了。董盛看見赫峰急忙上前匯報,邊帶人往前走:“赫局!尸體是在干堤面土墻邊發現的,表面是完整的。”
厚厚的蘆葦連著雜草,一路長到了干堤邊,恰好遮住了女尸。赫峰撇開雜草,見其上衣白襯衫的扣子不對稱地系著,褲子被拉到了腳踝。赫峰大致觀察后說:“頭朝干堤,腳朝溝,皮膚泡發程度不明顯,說明沒在水里待多久。”
“赫局,我看她腳上有點腐爛,像是死了挺久的。”董盛說道,用便攜式小手電的光照了照女尸腳部,雙腳跟的皮都脫落一大半。
赫峰將光線移到了女尸手部,見其指甲龜裂還粘著泥土,就迅速將光照到女尸臉部。果然如他所猜,女尸臉部皮膚蒼白發紫,眼球暴凸,脖子上有明顯勒痕。
赫峰罵道:“又是這種先殺后奸,這是今年第幾個了!”
幾名警員低頭不敢言,只有董盛回道:“第四個了。”
赫峰頭感發暈,這才記起晚上沒睡好。藥沒了,是得去開了。只是一想到要面對程然,那股勁兒又沒了。他晃了晃腦袋,深吐一口氣,冷聲道:“這三天夜晚下雨,蘆葦溝漲水了,淹到了死者的下半身。腳底板因為過度摩擦地面出現了裂痕,遇到水就最先腐爛。手指夾縫有泥土,指甲蓋也有裂痕,顯然是在巨大壓力下掙扎、猛撓地面的結果,你看這個。”
“參差不齊的衣扣……”董盛思考后道,“赫局,難道您是認為,兇手每次做完案,都要在受害者的衣服上留標志?比如上次是領口系的蝴蝶結,上上次是袖口編花?”
赫峰冷笑:“兇手的示威!呵呵,有這些高高的雜草作掩護,絕佳藏尸點!還有水位,兇手早就知道水能漫過受害者下半身,沖掉他留下的體液。”
董盛補充:“那他肯定看了天氣預報,提前對地形做了功課,要不怎么會這么了解呢?”赫峰環顧四周,見大約500米外有幾棟有燈的自建房,而通往那里的路上四處放著大型廢品。離土墻不遠有一塊地堆砌著沙袋,側邊放著三四塊木板。而土墻本身像是磚瓦房拆剩下的,后方還掛著張黑色大網。月光照射下,仿佛有道矮小的人影詭異地晃動著,咧著嘴朝赫峰露出得意的笑容。
“赫局,赫局!”董盛推了推出神的赫峰,“劉局電話說趙廳來了,找咱們開會。”
“知道了。先把尸體搬回檢驗室,土墻后面也圍起來。誒對了,派兩人去自建房那塊看看周圍有沒公司單位這類的地方。”赫峰交代完,就靠在他車邊吸煙,略感煩躁。趙禾霆副廳長趁夜喊人,指不定又有什么所謂的上級指示。赫峰不喜歡被命令催促的感覺。辦案需謹慎,謹慎需時間。
“赫局,您要不坐局里那車?”董盛問道。赫局自個兒的車實在慢啊。
“警車去辦它需要辦的事,你和我坐這輛。”赫峰踩滅煙頭開門,又說,“別擔心,我能開快點。”
市局會議室在主樓的三層西側,此刻已經燈火通明。橢圓的會議桌兩側分坐著三人,黑板和幻燈機也擺出來了。走廊外的趙禾霆凝望窗外,盼人到來。
吱呀一聲,一縷挺拔峻宇的身影推開了隔間門,大步流星走到趙禾霆跟前,恭敬問候:“趙廳,抱歉耽誤了點時間。”路上赫峰確實開得飛快,董盛也被震暈了,剛在一樓衛生間吐了會兒。
“來了啊,一切會上說。”趙禾霆拉開會議室門讓赫峰進去。赫峰一看里面陣仗立刻不爽了,又是這波事多的人!但礙于趙禾霆一直明里暗里地照顧赫峰,所以縱使滿肚子牢騷,赫峰也不會不給趙大哥面子。
見赫峰落座,市公安局局長劉熙馬上說道:“赫峰,墁橋的命案你去過現場了,和大家說下吧。”
聽到劉局指令,赫峰只好先放下剛點的煙。他掃了眼在座各個面帶探究的人,起身走到角落的柜子邊,從縫隙里抽出張紙皮架起蓋住了原來的黑板。紙皮上釘滿了七名女尸的照片,四面發散出錯綜復雜的線條全部指向正中間的問號。赫峰隨手用簽字筆在右下角畫了個蘆葦輪廓,代表著今晚的新案發點。這是赫峰開小會專用的繪圖板,平常不拿出來。在場幾人面面相覷,沒料到赫峰竟有這種習慣。
“兩年來,本省市接連發生過不少先殺后奸的命案,案發點都在人煙稀少處,譬如雪地、田地、荒原……還有這次的蘆葦溝,仔細看應該算是材料廢棄場。這些死者共同特點是背景普通,年齡20—35歲,身高170cm左右,都是機械性窒息。從頸部勒痕來看,兇手比死者矮,初步判斷是165cm左右。至今為止,局里派出過至少500名警員在全省展開搜捕,每次都是缺少線索而入了死胡同。”
“那這次是什么線索?”劉熙問。
“還沒線索。”赫峰低聲答道。其實他已經安排線索收集了,估計得到中午才有反饋。但他不想這時候說這些,以免有人多管閑事影響進度。
坐趙禾霆邊上一省廳領導問:“那你怎么確定是同一兇手的?”
“作案手法次次相同,不是巧合。”
“這次尸檢報告出來了嗎?”領導追問。
“尸體才剛剛運到檢驗室。”
“那你是如何確定還是先殺后奸的?”
“我說了,手法次次相同。而且,這不是我看到的第二個、第三個,是兩年的第八個。”
“看來兇手作案頻率很高啊,那進度還這么慢?”領導再問。
赫峰不耐煩了,他就知道這幫人是來展威風的。他冷聲回道:“進度快不一定是好事吧,萬一有差漏您負責?”
趙禾霆咳咳兩聲打斷眼看要反駁的同事,說:“既然有思路就從這里下手,別的見機行事。大半夜的,大家都辛苦了。赫峰,有消息隨時匯報,散會吧。”
眾人見趙廳長這么安排也不好多問什么,各自拿了東西就走了。剩下趙禾霆跟劉熙和赫峰說:“劉熙,你給赫峰多弄點人,赫峰,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赫峰的辦公室就在邊上,屋里就三個雙開門柜子,一張沙發和簡易辦公桌,還有張木椅。木椅是赫峰父親親手做的,赫峰去哪都要帶著它,局里配的辦公椅就放角落裝雜物了。趙禾霆了解赫峰習慣,也沒指望來這能坐得舒坦,只是他看到桌上擺的刀叉,就打趣說:“喲,還擺上西洋貨了,有點進步了啊?”
赫峰順手點煙:“吃烤羊排用的,方便。”
“那家農戶還給你送羊呢?幾年了?五年?”
“嗯。趙廳,有話就直說吧。”
趙禾霆呵呵一聲,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不太清晰的紅頭傳真,內容是要求市局在半年內必須抓到“連環殺奸案”兇手,落款卻是去年。
赫峰驚訝:“局里沒收到這份文件。”
“當然沒有,沒蓋章呢。”趙禾霆說,“我跟上頭說半年時間基本不可能。”
“那這次給了多少?”
趙禾霆淡聲說:“一年吧。赫峰,我只給你一年時間,必須抓到人!”見赫峰要反駁,趙禾霆打斷他:“一年,不管用什么方法,是地毯式搜索,是一家家破門,是監聽、監控、監察!哪怕有一丁點用處的,都給我做起來,不準放棄!”
“我沒放棄,趙廳!那個罪犯狡詐至極,我好多次感覺就要抓到他了,但就是……”赫峰憤憤地說道。
趙禾霆舉手打斷他:“任務完成之前,一切都是借口。”
赫峰不服地吐口煙。趙禾霆輕嘆口氣:“赫峰,你是不是有點太著急了?”
赫峰抬眼看向趙禾霆。著急的不是你們嗎?趙禾霆仿佛讀懂他的眼神,微笑說:“我是說,你的內心。”
見赫峰不說話,趙禾霆繼續道:“這些也是奸殺案,死者也都是被掐死的……要證明自己,沒問題,只是記住,你是警察,別偏離了基本初衷。”
赫峰低下頭撣了撣煙灰,回了句:“知道了。”
趙禾霆欣慰笑了笑,說:“既然如此,話就說回來。赫峰,你刑偵能力強,但也別太拘泥于表面,可以多挖挖隱藏的邏輯,嗯?呵呵,你自己剛說了,兇手比受害者矮,這是否說明了他必須把人制伏了才能做案?”
赫峰琢磨片刻,緩緩放下煙說道:“難道我們都想岔了?他的目的是發生性關系,不是殺人!尸檢雖判斷先殺后奸,但間隔時間較短,也只是傾向了更大的可能性。難道是邊掐脖子再……”
趙禾霆提點道:“重點,赫峰。這些受害者都不是瘦小之人,那矮個子兇手是怎么在她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從正面掐死人的呢?她們也沒受到別的外部攻擊啊!”
辦公室很安靜,只有墻上時鐘在滴答作響。赫峰指間的煙已自燃一半,煙灰飄落在他黑色的褲腿上。忽然,赫峰不可置信地看向趙禾霆:“受害者和兇手是熟人!”
“正如我所想。”趙禾霆笑著將文件放回公文包,指著墻上那面印著“偷羊賊克星赫峰警官”的錦旗,說:“下次老農送羊,也給劉熙吃點。這案原來是他的。他是為了把你轉回刑偵崗,特意讓給你立功的啊。好了,我先撤。”
赫峰明白趙禾霆指的是別和劉熙計較。劉局雖然官氣重,打心眼里還是欣賞赫峰能力的。
東方既白,赫峰靠著木椅熟睡,被陽光照著剛醒,董盛就來電話了。電話那頭噪音不斷,赫峰大聲問:“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我正要……”董盛扯著嗓子說,電話突然斷了。聽那背景聲,赫峰推測董盛像在某個機器邊上,或許是工地之類的地方。
赫峰想了想干脆去接應董盛,正好在十字路口碰上他開車返回。董盛調了個頭追上赫峰,下車興奮地說:“赫局,有進展了,受害者叫林霞,28歲,霞霞洗頭店老板娘,洗頭店就在那排自建房里面。我剛去了管自建房那片地的委員會,他們說墁橋那塊早些年是開發區,只是房產商錢不夠就擱置了,一直沒人管。那些自建房本是拆遷戶,都做夢賺一筆呢。”
“房主都是什么人?”赫峰問。
“都是些土著,經濟條件都不差。至于您說的公司、單位之類的沒有,但有一些個體,經營便利店、小飯館啊什么的……噢對了,其他兄弟還在調查具體住戶信息,資料估計等會兒才有,您要不先去醫院?”
赫峰挑眉。董盛怎么知道他得去拿藥了?他表現得沒那么明顯吧!
“昨晚開會完您沒吃藥,應該是沒藥吃了吧?”
原來如此。赫峰松口氣,交代說:“著重了解霞霞洗頭店,有消息隨時打電話。”
蒙中市醫院。
赫峰一進大門就直奔三樓神經內科。醫師主任廖茂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同學,專業也不是研究心理的。但赫峰沒其他合適的朋友可以傾訴了,尤其是既能給點醫學建議,還能開藥的朋友。
和廖茂的見面一直都讓赫峰挺放松的,直到三年前,廖醫生的診室來了位醫助……
“廖醫生在查房,你先抽個血吧。”清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赫峰定住了腳步。他半側著臉“嗯”了一聲,徑直往前方第一采血室走。只聽女聲提醒道:“那里常規采血,出結果至少兩日。”
果然,赫峰只好無奈地轉身,不自然地面對眼前人。女孩梳著馬尾,白皙的臉頰表情淡然,雙手自然地揣在白大褂兜里,搖曳的胸牌工整地寫著她的名字:程然。
赫峰跟著程然走進第二采血室,里面空無一人。程然像是抓準了他會選擇這里一般,熟練地拿出針頭,二話不說給赫峰抽了兩管。雖然赫峰知道程然從不公報私仇,但還是忍不住心里打顫。
廖茂診室里,廖茂邊寫處方,邊搖頭道:“還是那句話啊,你這個病啊,吃多少藥都沒用,治療得發自內心。”
“知道了。”
“又來這仨字。”廖茂折好處方遞給赫峰,“別光‘我知道’,要‘我要做’,行動起來啊!”
赫峰悶悶“嗯”了一聲。他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是吃藥是逃避過去最容易的方式。
醫藥房,程然按處方配藥發現少了兩貼,轉頭問藥劑師:“前兩天準備的安定上哪去了?”
擺弄指甲的藥劑師抬頭,說:“就沒來新的啊?”程然聽罷臉色微沉,朝周圍看了眼,見有一張黃色信封被藥劑師壓在了一堆藥下。程然挪開藥,把信封遞給藥劑師說:“這是備藥書,你忽略了。”
藥劑師皺眉:“這……哪看得出來啊,這年頭誰還用這種信封?我以為是舊垃圾呢。”
“就八年而已。”
“八年很久了好嗎。”藥劑師接過信封放到指甲盒上,“我明天看看。”
“醫生已經開藥,病人就在外等著,等到明天不合適吧。”程然反問道。見藥劑師沒動靜,程然直接拿起信封走了。藥劑師懵了:“著啥急啊?”
程然很快將藥拿回遞給赫峰,機械地說道:“謹遵劑量次數使用。”
“其實……”赫峰憋出一句,“我明天來拿也可以。”
程然冷聲:“這是我的工作,這里不止你一人需要吃藥。”赫峰語塞。
“慢走,”程然說完一轉身,險些和一輛橫馳而過的擔架車撞上,雖然緊急剎住腳步,別在胸牌后的毛織馬蘭花掉了下來,淹沒在人群中不知去向。程然愣住了,很快像發了瘋似的尋找著。
“是找這個么?”赫峰展開手心里的馬蘭花問程然。
程然小心翼翼地拿起小物件,緊緊握在了手里,仿佛經歷了一場大難。當程然再次抬眼,赫峰已經離開了。
毛織品、馬蘭花……赫峰當然記得那是吉木冬留給她的念想。
世上不止他一人需要吃藥,因為世上一定還有一人跟他一樣痛苦。
一刻鐘后,蒙中市公安局。
董盛辦事效率極高,赫峰剛回來他就有新消息了。只是見赫峰臉色難看,他正猶豫要不要直接匯報。
“說吧。”赫峰說著,點了根煙。
只見董盛興沖沖抽出一份文件遞給赫峰,說:“霞霞洗頭店面積很小,也沒什么美發工具,倒是有一張床,用窗簾隔著,墻上掛著美女寫真,應該是打著洗頭名號提供色情服務。店里留下的東西不多,好像全店就林霞一人。還有,這是其他住戶的一些信息,最快就收集到這些。”
赫峰邊聽邊翻材料,忽然被一行字吸引了:“03號戶主稱家中矮房需要改造,最近一個月都在家監工裝修……”蘆葦溝的廢地上正是堆滿了各種裝修材料。
“跟我去這家看看。”赫峰對董盛說。
“好嘞,我去叫小陳他們。”
“先不用,讓小陳和小林去案發點等著,隨時待命。還有,你把警服換了,穿便服合適些。”
03號自建房由一棟兩層的主樓和一小棟單層的矮樓組成。矮樓剛裝修過很新,主樓的墻也有重刷過,門口還堆著一些尚未挪走的木板和沙袋。
開門的是個身高大約180cm的年輕男人,寬碩的身型穿著睡衣,頂著迷糊的雙眼問:“你們是誰啊?”
赫峰拿出證件:“我們是公安的,附近出了命案,過來看看。”
男人恍然大悟:“噢!你們和上午的是一起的吧,問我最近在干嘛的那些,一瘦高的和一結實的。”赫峰點頭,知道那是小陳、小林。
“我是老實人,什么事都沒干!”男人說。
赫峰不接話,繼續問:“這家就你一個人?”
“現在是,我媳婦兒在外地打工,她不放心裝修隊,就讓我自家盯著。”
“你家為什么要裝修?”
男人有些疑惑:“說拆遷沒希望了啊,那還不得住好點。您這問題也怪,咋滴,我都有嫌疑啦?我發誓,我都在家呆著的,死了人我都不知道!”
“資料顯示你們這排房的住戶是一塊兒的,所以附近住的你都認識嗎?”赫峰問。
“基本都認識啊,老鄰居了都,比如你倆就絕對不是這附近的!”
“那霞霞洗發店的林霞是老鄰居嗎?”赫峰淡淡問道。
聽到此話男人竟唰得臉紅了,躲閃的眼神帶著些許尷尬,支支吾吾不說話。赫峰捕捉到這細微的動作,不禁懷疑男人趁妻子不在也找林霞洗過頭。
“死的就是林霞,你要知情不報,會被帶走的,到時候就得通知你媳婦了。”董盛假意嚇唬道。
男人著實被唬住了,趕緊說:“別告訴我媳婦兒,別啊!我,我就去那,那洗頭而已,然后,做點服務的!我媳婦兒她,一年才回一次家,我是男人,男人有時候,都會,你知道的,你也是男人啊。”
赫峰不理會這話,繼續問:“服務具體是什么?”
“她有洗頭。然后,然后要做其他的就得加錢。”男人羞得恨不得鉆地洞。
“多少錢?”
男人低聲說:“半套五十,全套八十。”
赫峰不禁疑惑。如果林霞本就提供色情服務,兇手何必強上?除非兇手付不起額外服務才誘騙后下狠手?既然這附近住戶都不缺錢,林霞尸首又在滿是裝修材料地被找到的,那這兇手很可能就是薪水不高的裝修人員。
“你雇的裝修隊里有個子165cm左右,力氣很大的人么?”赫峰問。
男人毫不猶豫回道:“有啊,那包工頭就是!嘿,您還別說,他那么一小個子,吃得多,干活也來勁,怎么做到的?”
“你給裝修隊多少工錢?”赫峰追問。
“一天八十。”
“怎么分配的?”
“包工頭好像拿五十。”男人想想說道,“因為有次他給小工發錢的時候我看到了。”
赫峰更確信自己想對了,急忙問:“他有電話嗎?怎么聯系他?”
見赫峰不問林霞的事了,男人一下很積極:“您等會兒,我去拿。”說罷就從放座機的茶幾下拿出了個電話本,指著一標記為“常工”的電話號:“吶,這個。”
董盛直接用手機撥了出去,赫峰屏住呼吸等待著,覺得這將是他們離疑犯最近的一次。
電話靜了幾秒,電子提示音說:“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赫峰一愣,忙用自己手機試了一遍,同樣如此。董盛問男人:“你有抄錯嗎,怎么是空號?”
“肯定沒錯!我都打這號的。”男人辯解說,“要不你們用座機試一下?”結果試了兩次還是空號。
“你真確定沒錯?”董盛問。
“絕對沒有!之前是可以通的,我不知道為什么……”男人也慌了,他可不想引起什么嫌疑。
“應該是臨時號碼,注銷了。”赫峰分析說,“你是怎么找到這包工頭的?”男人聽了臉又紅了,小聲嘟囔了句:“是林霞給的電話”。
“你也沒有小工的電話吧?”赫峰雖猜到了答案,還是問了句。男人搖搖頭:“錢都給了包工頭,我也沒必要聯系小工啊,都是他統一找來的……”
“你有看到林霞和常工在一起過嗎?”赫峰問。
男人忙搖頭:“我沒看到啊,沒事誰盯著洗頭店看啊。”
“常工全名是什么你記得嗎?”
男人一敲腦袋:“嘿,你們這一說,我還真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都喊他常工。”赫峰瞥了眼男人覺得他沒撒謊,本就是拿錢辦事的裝修工程,他沒必要包庇疑犯。
董盛也知沒有什么可問的了,就在電話本上寫下一串號碼遞給男人,說:“常工要有聯系你,打這電話找董警官。”
男人將電話本收好,訕訕地問:“你們能幫我保密,林霞那事嗎?”
赫峰面無表情說道:“與案件無關的事,我們沒興趣。”認識的人被殺了,此人唯一想的是如何護住名聲。金錢的歡愉終是一場冷漠的交易。赫峰也不愿與其深究了。
出了自建房,赫峰和董盛直接了去市電信公司查常工留的手機號。一般來說,號碼注銷后系統保留用戶信息一個月。只要他們有了常工的全名和身份證號,就能通過公安系統查出更多細節。
“赫局,那包工頭除了外形特征符合疑犯,我覺得更主要的是,裝修工人有特別合適的運輸工具。雖然男主人說他力氣大,但女尸重量不輕啊,兇手硬扛也費勁,估計用了板車什么的吧。”董盛邊思考邊說。
“嗯,那塊地垃圾多,平常人根本不會過去的,只有經常來丟廢材料的人才會發現其可用之處,”赫峰回道,“不過……”從藏尸點到自建房區域那段路很亂,不僅散放著各種大型廢品,就連人走的地方都很窄,更別說推車了。所以,只有一種可能。
“是受害者自己過去的。”赫峰輕聲說道。董盛太過震驚,猛地一下打歪了方向盤,差點開錯路口。
赫峰拍著方向盤提醒:“看路!”車子往左一晃,電信大樓進入眼簾。
市電信大樓。
客戶經理張洲聽了是公安辦案,立刻安排資料調取,不出一小時就有了結果。號主名叫“常月明”,號碼一個半月前注冊、一周前注銷,登記時除了姓名外只留下了身份證號。董盛將信息發給了局里同事,然后問業務員大嬸:“您記得這人長什么樣嗎?”
大嬸迷瞪瞪得像剛睡醒,聽到問話抬起頭:“嗯?誰啊?”
董盛指著電腦屏幕:“就這人呀。”真奇怪,明明近在眼前還不知所云。
大嬸“哦”了一句,盯著屏幕問:“他是我辦的嗎?”
“您是鄭艷霞嗎?”董盛都急了。
“是啊,咱們認識?”大嬸疑惑地打量他。董盛點了點屏幕下方,說:“您名字不寫在這兒嗎?記得常月明什么樣子嗎?”
大嬸這會兒倒急了,說:“我哪記得啊,天天那么多人找我辦這辦那的。你們是誰,問這些干嘛?”赫峰扶額暗嘆:“常月明是故意找的糊涂蛋辦事吧!”
董盛張嘴想再問什么,赫峰直接拉他走了,匆匆跟張經理說:“打擾了。”
張經理滿臉堆笑:“哪里哪里,應該的。”轉頭就對大嬸一頓訓。
折回市局,赫峰靠著窗點了根煙,暗嘆那常月明善于觀察,懂得利用人心,極強的反偵察能力,讓赫峰不由得懷疑那人是否也把警察的路數摸了個遍。
董盛突然舉著手機沖進辦公室,說:“赫局!出事了,您聽!”
只聽電話那頭的人哭著大喊:“你們怎么這樣!進屋就打人摔東西,警察就可以欺負人嗎?我說了我是老實人!關我什么事啊!”
赫峰皺眉:“你是誰,什么意思?”
董盛忽然想起什么,說:“是03房的男戶主!”赫峰一驚,馬上感到事情不對勁。蘆葦溝的案件還未全線公開,所有的調查行動都是低調進行,市局更不可能出警打人。這種操作是反常規的!只是,就怕有人故意反常規啊。
赫峰忙說:“你被人騙了!什么都別說,我現在就過去。”
董盛載著赫峰飆到現場,果然看到有一幫人在鬧事,其中有些的確穿著警服,隨手拿個東西就砸。男戶主被人押著動彈不得,無助地看著好好的家被弄得稀碎,額頭還淌血。
“這幫龜孫子。”赫峰罵道,一把拉開幾個擋路的,怒聲大吼:“都給我住手!”
眾人聞聲望去,穿警服的那幾個看到是赫峰趕忙躲開。赫峰迅速攥住一個別過頭,一看竟是獻縣公安局的小隊長宋濤,臉立刻沉了好幾度。多年前赫峰還是縣局副局長時,這家伙就是粗野無知的小輔警,經常惹出不少禍。赫峰提醒他多次也死性不改,就干脆不讓他參與辦案了。怎料這叛徒竟偷偷給鄂松區局的“那個”對頭送消息,導致赫峰在辦“吉木冬案”時頻頻受阻。
被逮住的宋濤自知理虧,嘻嘻笑道:“赫局……好久不見啊。”而后沖其他人命令道:“都住手,聽赫局指示!”
赫峰倍感厭惡,冷哼道:“你們來干什么?”
“他們也要問包工頭的事!”男主人大喊。赫峰不禁皺眉,果然是漏消息了。他撇開宋濤走向鼻青臉腫的男主人,說:“你的醫療費和物品損失費,我們都會一一賠償報銷。你先別說話,我會調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男主人看赫峰真摯誠懇,又想到上午與他的接觸,含淚點頭。接著,赫峰走到宋濤面前,冷冰冰地說:“你知道打亂市局行動,后果有多嚴重吧?”
面對赫峰的質問,宋濤早就沒了剛才的蠻橫,他哆嗦著說:“赫局……您說……說什么,我……我不知道啊。”赫峰死死盯著宋濤,弄得他汗毛直立。赫峰雖然一貫話少,但總有一股泰山壓頂般的氣勢,讓人不敢抬頭。
“聽不懂?”赫峰問。宋濤牙齒打顫,含糊地嗡嗡兩句。
只聽赫峰高聲命令道:“這些人聚眾斗毆,全都帶回局里蹲著。”宋濤猛地一抬頭,門外瞬間沖進數名警員將沒穿制服的大漢一一扣住。剛才還很囂張的那些人慌了,沖宋濤就是亂喊:“宋隊!這咋回事啊!不是您說的啊那樣啊,宋隊啊!”
宋濤看情形不對正想趁亂溜走,怎料被赫峰抓住后領狠狠拽回。
“別走啊,宋隊,我送你回縣局。”赫峰諷刺道。宋濤硬生生揚起嘴角:“這……這多不好意思啊。”
“客氣什么?都順路。”赫峰面不改色,接著故作好奇地問:“局長辦公室還在四樓嗎?”
宋濤一聽臉色唰白。赫局這是要押他去找頭兒算賬呢,他該怎么復命啊!
天之下
昆侖紀元,分治天下的九大門派為新一屆盟主之位明爭暗斗,關外,薩教蠻族卷土重來……亂世中,蕓蕓眾生百態沉浮,九大家英杰輩出,最終匯成一首大江湖時代的磅礴史詩,并推動天下大勢由分治走向大一統。
龍族(1-4合集)
累計銷售量達千萬冊的青春幻想小說,被譽為“東方的《哈利·波特》”,作者江南本人獲得2013年中國作家富豪榜榜首的榮譽。主角路明非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在申請留學的時候收到了來自屠龍學院——卡塞爾學院的來信,從此開啟了他不平凡的人生,在伙伴陳墨瞳、楚子航、愷撒等人的幫助下,屬于龍族的神秘世界逐漸在他們面前展開,路明非神秘莫測的身世也慢慢浮出水面。
龍族(1-3合集)(修訂版)
《龍族》同名動畫正在騰訊視頻熱播,8月19日首播三集,每周五10:00更新一集。人類歷史中,總是隱藏著驚人的秘密。在多數人所不知道的地方,人類與龍族的戰爭已經進行了幾千年。路明非的十八歲,在他最衰的那一刻,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門轟然洞開,掩蓋于歷史中的戰爭就要在他面前重開大幕。歡迎來到……龍的國度!中國幻想扛鼎之作,千萬冊暢銷奇跡,三年修訂,六萬字新篇。每個人都曾是荒原上的孩子,走出去的那個是扛起戰旗的王。
龍族Ⅴ:悼亡者的歸來
熱血龍族,少年歸來!這是地獄中的魔王們相互撕咬。鐵劍和利爪撕裂空氣,留下霜凍和火焰的痕跡,血液剛剛飛濺出來,就被高溫化作血紅色的蒸汽,沖擊波在長長的走廊上來來去去,早已沒有任何完整的玻璃,連這座建筑物都搖搖欲墜。
明朝那些事兒(全集)
《明朝那些事兒》主要講述的是從1344年到1644年這三百年間關于明朝的一些故事。以史料為基礎,以年代和具體人物為主線,并加入了小說的筆法,語言幽默風趣。對明朝十七帝和其他王公權貴和小人物的命運進行全景展示,尤其對官場政治、戰爭、帝王心術著墨最多,并加入對當時政治經濟制度、人倫道德的演義。它以一種網絡語言向讀者娓娓道出明朝三百多年的歷史故事、人物。其中原本在歷史中陌生、模糊的歷史人物在書中一個個變得鮮活起來。《明朝那些事兒》為我們解讀歷史中的另一面,讓歷史變成一部活生生的生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