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無聲怔了一下，道：“那兩位道友似乎并不喜歡被打擾，何況你又昏迷未醒，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有些失禮了。”

孫立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聽您說的這兩位，要是沒錯的話，大概就是錦城的那位方前輩了！”

計無聲驚訝的道：“就是你說的手上有你先祖遺物的那位？”

孫立點點頭：“我也差不多好了，雖然不能跟人動手，但是行動還是可以，這就去見見這位前輩吧，無論是不是，總要謝謝他們援手。”

計無聲自然覺得有理，一同來到方易的房間門外，請永興去通傳一聲，三人剛剛來到門口，便聽里面方易的聲音傳來。

“兩位不必客氣，進來即可！”

兩人進屋，看見屋內一坐一站兩人，這才看清兩人容貌，孫立一眼望去，不就正是錦城歸去來兮的那位方先生嗎？

“孫立見過方先生唐道友，多謝兩位救命之恩！”

孫立早就一個大禮，若非恰好遇到方易路過，他和計無聲只怕已經魂歸地府了。

方易微笑著擺擺手：“兩位也無須放在心上，當時只是湊巧遇上了，也不費什么事，何況你我還頗有淵源，也是應當的。只是以后那兩人可能未必就會就此罷手，我不知你等恩怨，因此也不好隨便出手傷人，只是將他們趕走。”

計無聲肅然道：“對方道友來說雖然是舉手之勞，對我等卻是活命大恩，自當有感恩之心！”

“你父親怎么樣了？怎么會被人如此追趕？”

方易雖然猜到孫懷遠多半已經遭遇不測，畢竟是故人之后，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得知，不伸手的話以后不免難以向藥王交代。

孫立聽方易提起父親，不禁神色黯然，低聲道：“家父已經去了——”

方易輕輕嘆了口氣：“節哀吧！”

計無聲早就聽孫立提起過方易，可也只知道此人據說和藥王頗有淵源，到底是什么身份卻語焉不詳，此時聽他提起孫懷遠，便道：“此事我也算略知一二，就讓老朽說與方先生聽罷！”

當下，就將孫懷遠盜墓，然后因銅棒喪命，林三找上門來交易，又被千里追殺簡單的說了一遍。

永興聽的興致勃勃，只覺得精彩絕倫，他可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聽得也刺激，被唐源瞪了一眼才悻悻然的低下頭來。

方易聽完之后，扣了扣桌面，喝了一口茶，道：“如此說來，這銅棍倒的確不像什么正經東西，追殺你們想是怕消息外泄，既然他們如此小心，也說明這東西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不過經此一事后，你們倒不會有多少危險了。”

孫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

這林三如此謹慎，現在當然也會猜測他們將事情告訴了方易等人，以后即便要除掉知道銅棍消息的人，也必然會先殺方易和唐源，或者甚至會放棄追殺先保住那東西也未可知，畢竟這附近如今多是正道修士，魔門修士斷然不敢明目張膽的現身。

計無聲顯然也是想明白了這點，站起身來，有些歉疚的拱手道：“先生不僅救我二人性命，還因此惹上麻煩，這可讓我們如何過意得去？”

“不必放在心上！”

方易似乎有些神思不屬，他自然不是擔心因此帶來的麻煩，只是對那個銅棍有了幾分好奇，聽孫立說的吞噬他父親全身元氣，顯然不是一般的魔門法器，隱隱的覺得似乎在哪里聽說過這樣的東西，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唐源冷冷的道：“這幾個人我家先生還不放在眼里，你們想必也是來參加丹鼎盛會的，這幾日附近修者眾多，那些人未必敢再來找你們的麻煩，明日就請自便吧！”

他對外人一向冷淡寡言，這次能說這么多話也算不易。

孫立自小跟隨父親奔走，卻從沒被人如此冷淡過，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不便發作，臉色便有些漲紅。

計無聲看著他長大，自然對他的脾性多有了解，便扯了他一下有些黯然的道：“唐先生說的是，既然如此，我便和小立先告辭了。大恩不敢忘，容后當報。”

方易笑道：“我這兄弟性情耿直，希望兩位不必介意，如果有緣，自然有見面的機會。孫家的遺物，等你哪一日養神便哪一日來取吧，如今還是我替你保管為好！”

孫立既羞且愧，跟著計無聲走到外面，稍微平息下來，有些落寞的道：“計伯伯，我是不是很沒用？”

計無聲搖搖頭道：“小立，這位唐先生雖然面冷，話也冷，其實是熱心人，這位方先生才真的心如止水，根本沒把救了你我二人的事情放在心上，他說不必，并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別忘記你父親對你的期望。”

孫立沉默不語，道理自然他是知道的，就像這世上大多數人一樣，道理都知道，可是懂的人就少了很多，而真正懂了又能做到的就少之又少了，可是也只有這些人才能在茫茫人海中脫穎而出。

計無聲拍拍他肩膀，嘆了口氣，這種事情只能靠自己，無論別人怎么說，他自己想不通那也是無可奈何。

屋內，方易在窗口負手而立，外面云霧繚繞，似真似幻，唐源站在后面，看著他的背影出神。

“先生，這兩人我看也算心性純良，既然有報恩之心，讓他們跟著也無壞處。”

方易淡淡的道：“你可是覺得那兩位道友過來報恩，我卻一點都沒放在心上，有些過分？”

“唐源不敢！”

“我知你一心修道，心無外物，受傷前后，都是如此，但是世界不同了，修行方式也會有不同，別只看著自身元氣修為，要跳出來看看別的東西！”

唐源心思雖然純粹，卻并不是不知道變通的人，此時聽方易如此說，卻是一臉迷茫：“難道不積累元氣也能提升境界嗎？”

“元氣自然是不可少的，但是在修行一途并不是最重要的，你如今境界尚低，自然還不懂其中的關鍵，但是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那是什么？”唐源看著方易的背影，似乎有一種要融入窗外云霧中去的錯覺。

“修心！”

——

當天晚上，天空圓月如玉盤一般，在整個山谷中灑下一片清輝，遠處山頂白雪皚皚，在月光下灼灼生輝，山谷深處白蒙蒙的霧氣彌漫，猶如仙境一般。

榆林觀中也不知本來就是林三等人的產業，還是里面的道士被他們不知道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方易幾人進來之后便沒見有別人，里面雖然有廚房，卻顯然是很久沒用了，永興到處查找，才尋出一些大米出來，熬些清粥就是這兩天幾人的食物，好在都是修道中人，對食物上的需求并不如普通人那般必須。

晚間永興又熬了些米粥，孫立和計無聲過來拜會方易的時候就一起用了晚飯。

孫立還是沉默不語，顯然心結未解，計無聲也不再提報恩的事情，只是順著永興的話題說些閑話。

永興收拾完碗筷便送來茶水，自從他跟了方易之后便知道他愛喝茶這一習慣，因此茶葉倒是帶了不少，山間泉水是現成的，煮出茶水的味道居然比錦城的時候還要好幾分。

計無聲見孫立居然一副不想走的樣子，心中奇怪，也不好把話明說，也只能有幾分拘束的陪著喝茶。

方易靜靜的喝茶，唐源在椅子上端坐著，面無表情，垂目養神的，永興站在后面雙手肅立，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平時安靜的氣氛，只是見孫計二人的樣子也有幾分奇怪。

方易喝了半盞茶，才放下茶杯，手輕輕的扣了扣桌面，說道：“孫道友有話說？”

孫立一直欲言又止的樣子，只是見方易一直喝茶更不好開口，這時聽到他的話，躊躇了一下，才下定決心般“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走到方易面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在他的面前。

計無聲大吃一驚，愣了一下連忙站起來，過來一把拉住他，說道：“小立，你這是干什么？”

方立輕輕推開計無聲的手，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計無聲有些無措的看了方易一眼，道：“方先生，您看這——”

現在的人，連父母都很少跪拜了，這種禮節在古代都算大禮，更遑論在這個禮儀缺失的時代了，他也不明白孫立這是要弄哪出，一整天不說話，現在突然這么冒失。

方易端坐不動，淡淡的道：“你讓他說吧，有些事別人幫不了。”

孫立聲音有些沙啞，道：“方先生，孫立自知幫不了先生什么忙，只懇請您能收留我，給你端茶送水，劈材做飯，這些雜物我還是能做的。”

說著一頭重重的磕下，咚的一聲，地板都震動了一下。

唐源睜開雙眼，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便又閉目凝神。

“這些事情誰都能做，永興就做的很好，我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