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來到竹葉青咖啡館,葉青在里面瞧見阿訣下車就知道是長離來找她了。
“來,喝點兒咖啡吧,你來的比我想的要快。”
長離壓住心底的急切,抿了一口咖啡就放下,這么苦的東西她實在不愛。
“不愛喝就不喝吧,我知道你是來問什么的跟我來。”
這里和酒館的差不多,二層往上是妖異境界,別有洞天,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來里面有那么大的空間。
“我本來不是女魃的,我從前是凡人,天神降臨人間,來到我的部落,我哥哥在游戲中把我輸了,我被賣給老不死的部落首領,被賣過去的那一夜,我反殺了首領跑了出去,被部落的人追殺,遇上了來人間的神。”
葉青說著帶著兩人來到一間密室,密室的墻壁上掛著一幅畫,畫上都是一個人。
“那時候我沒有名字,用作交易的物品哪里配擁有名字,神救了我,許我自由,我那時候很好奇,為何他看我的眼神那么平靜清澈,和我哥哥父母以及那首領的眼睛完全不同,他們的眼睛骯臟渾濁,滿是貪欲,而這位神的眼睛裝著憐憫。”
長離面上平靜,心底卻掀起驚濤駭浪,這個神給她的感覺很熟悉,這畫工也很傳神,就好像那神明還活在畫里。
“我無處可去,索性就跟著他,那時候我想的很簡單,跟著神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他也任由我跟著他。”說到這兒,葉青很驕傲,她為自己當時的決定而驕傲。
決定跟著他是她這一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
“從他口中我知道了很多,原來太陽是一只大金烏,每天會從天河里飛出來,原來天上的神仙會很多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比如煮茶釀酒,他給了我一壺天神喝的酒,我只喝了一口就醉了好幾日,后來他再也不肯給我喝。”
葉青喝著酒懷念著那時的情景,不知不覺,眼睛微紅。
“我打小就不聽話,自然也不聽他的,總是偷他的酒喝,到后來,我也終于可以和他一起喝著酒暢談到天亮,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得回去一趟,他說他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回來,我說無論他會不會回來,我都等,等到我變成天上的星星為止。”
長離:“后來呢?”
“他回來了,緊隨其后的是一場暴雨,山洪、地動、一道驚雷生生劈斷了山,洪水沖刷大地,絕望的求救聲被洪水淹沒,天破了個洞,天河水倒灌,叫囂著將這人間毀滅。”
畫上,好大的雨,有人影似乎在洪水中浮沉,長離腦海中浮現了一幅陌生的畫面。
“他讓我趕緊逃,去更高的地方,我問他要去哪里,他說守護蒼生是神的使命,他不能走,要留下來救人,他要救人,那我也要,我們向來都會做一樣的事。”
一幅畫里,一位神明迎著風雨而立。
“我死了,救人的時候被趁亂鬧事的妖殺了,他趕到的時候我已經不行了,能死在他懷里我還是很滿足的,但是那一天,他說:‘阿青,活下去吧,等著我,我會來找你的。’那天,他將自己全部神力渡給了我,我成了僵尸,得以永生,那場暴雨殺了所有人,也殺了他……”
長離想起來了,那場噩夢里,有個人抱著一具尸體絕望的仰天悲鳴,那個人就是葉青,她見過的……
那場災難里,她也在……
“那天你也在的,我就在你附近,有個人把你留在原地,用身體撐起了一道屏障,護住了一片荒原。”
有個人……有個人在……
長離感覺自己的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出來,可是就好像有一個大箱子,把很多重要的東西都鎖在里面了……
里面的東西想出來,卻沖不破那把鎖的禁錮。
“那個人消亡前抹掉了你的記憶,還對你說了一句話,讓你不要回去,我離的遠,也沒聽太清楚,只聽到不要回去,別的就沒有了,你不是妖,和我也不一樣,不是女魃,不是大妖,至于是什么我看不出來,但你身上有和他一樣的氣息。”
葉青看向畫里的人,一身正氣,以一己之身直面風雨。
是神性。
“那天之后,所有的神明都回去了,歷經滄海桑田,我成了女魃,擁有了無邊壽命,一直活到現在,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眼熟的人。”
葉青噙著笑意看著盯著畫出神的長離,走到她身邊:“你若是想,我可以幫你,興許這記憶就能找回來了。”
阿訣神色復雜的看著長離,其實女魃的話說到這里阿訣已經能猜到一些了,她沒有回去也就是說她本就不是凡間的人。
她來自天上,和畫里的天神來自同一處。
她若是想起來,怕是不會留在這兒了吧。
阿訣低頭欣慰的勾起唇角,明月就該高懸九天,如何能與妖邪同流。
“不用了。”
此話一出,不單單是阿訣,就連女魃葉青都很震驚,而阿訣震驚的同時更是慌亂。
“您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在等誰嗎?我們在人間找了千年為的不就是找到您已經忘了的人嗎?為何不用?”
女魃微微挑眉,勸解的話直接咽回肚子里。
“我想找只是因為心里一直有個念頭,想知道自己是誰,也想知道我在等的人是誰,但現在沒必要了,我大概猜到了一些,可能有些不準確,但也沒什么所謂,天地浩渺,值得我去關注去探尋的事太多了,不差這一樁。”
把這些話說出來她心里倒是舒服了許多,就好像了卻了心中一樁大事。
“無人不冤,有情皆孽,既然忘了我又何必執著于想起來,執著于真相,說到底那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多少年前的事了,也許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老,人生在世本就多苦少甜,有些孽緣該斷就斷。”
說罷,她很感激葉青:“還是得謝謝你,至少我能猜到自己曾經是誰,但說到底也只是曾經的事,我不似你這般執念深重,對過去的事情并沒有那么執著,如今知道這些已經夠了,有空的話可以來找我喝酒,好酒管夠~”
她笑的輕松愜意,好像一身輕,她道了別便帶著阿訣走了。
葉青望著離去的人影怔怔出神,又抬頭看著畫里的人:“她倒是比我灑脫,這應該就是那老道所說的大道逍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