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澄在塌上驚醒，呆呆看著身上蓋著的錦被，捏了捏，不是假的，又抬頭瞅了瞅床頂上的素色紗帳，恍若隔世。
直到熟悉的婢女元歌進來他才真正醒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才開口詢問。
“元歌，大少爺今日去校場了嗎？”
“今日下雨了，大少爺在府里呢，剛才還說叫二少爺您去花廳，說是齊將軍和風家少爺也在，像是有事相商。少爺今天起的晚些，可要快點洗漱穿衣了。”
元歌是他院兒里的大丫頭，為人妥帖懂事，是個操持事務的一把好手。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是那樣的年輕嬌艷，絲毫沒有那種枯敗無力的跡象。
“好。把飯菜端房間里吧，我趕緊吃完趕緊過去。”雖然還有好多疑問，但是這不是去追問的好時機，還是去見見大哥才是。
季澄一邊撕著手里的油餅，一邊回想那像夢一樣的三天。他在家族覆滅之際被風宴和太師之子覺云給帶入了一個異世界，或者說，那將是幾千年后的世界。三天不夠他去了解這個世界，卻狠狠沖擊了他的精神和心智。
他引以為豪的一切好像在那個世界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被人當做瘋子追趕了幾次，也明白過來自己的格格不入，于是躲躲藏藏了兩天。老天沒有負他，在第三天晚上便遇見了路上身著異服的覺云，那人不太像在太師身邊的超然灑脫，也沒有那種如云一般的氣質，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覺云。
季澄還是跟了過去，想著到個偏僻地方，再好好盤問一下。
于是看鐵盒子堆附近四下無人，季澄就拍拍那人肩膀，卻不想被一把短利的彎刀狠狠從右耳劃到了肩膀，這樣的出手狠辣，季澄突然就確認了這個就是覺云，是那個面如冠玉，心如蛇蝎的覺云。
于是他也奮起反抗，去搶奪他手里的刀，覺云不愧是年少跟著山匪練出來的野路子，一時之間還真的無法制服他，還被他踢中了幾腳。
季澄也是發了狠，打紅了眼睛，雖沒有勝算。但將腰間的一支金簪狠狠插向了他的后頸。覺云卻不知怎么，突然卸了力氣，被沒有避開的那支金簪狠狠地插向了頸側，然后歪向了后車座，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季澄沒反應過來，這是，死了？不可能啊！但是這個人怎么就真的沒了氣息？季澄不甘心，將人往后拖了拖，又翻過來仔細查時聽見有人敲窗戶就往后瞥了一眼。
風宴，是她。
“少爺，快點吧，大少爺已經派人來催了！”元歌的話讓他從回憶里脫了身，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的很，這到底是一場夢，還是真實的呢？
“好。馬上就過去。”
春日院子里的灼灼桃花被小雨打濕顯得愈發嬌艷，柳絲也被洗刷的如同碧玉，錦鯉在池子里被打起的一圈圈漣漪中游來游去，玩的不亦樂乎，幾個小丫頭在廊下一邊躲雨一邊不知嘰嘰喳喳說著什么，這樣的情景到底是多久沒見過了？
“到門口了怎么不快點進來？元歌沒告訴過你今天風少爺和齊將軍來訪嗎？明知有客還如此拖拉，這是哪里的禮數？還不快進來賠罪！”
季澈的聲音溫和但有力，讓人不容反駁。季澄趕緊走了幾步，站在花廳外整了整衣服才走了進去。
“風公子，齊將軍，好久不見了！不知近來一切可好？”
“還好還好，勞二少爺掛念。”風河一副謙謙君子象，月白的長衫讓他穿出了仙風道骨，讓人見之忘俗。
“小友，好久不見啊！不知最近是去哪里去游玩了？”
齊將軍已年逾六旬，不再領兵出征，曾經的殺伐果決也在京城的暗流涌動中隱藏起來，變得更為慈祥親人。
“半月前我派他去江淮一帶去處理河患了，年紀不小了，也該好好歷練歷練，不能老是做他那富貴二少爺了！”
季澈一邊笑著接過話頭一邊攬著季澄肩膀將他帶到了小幾旁邊坐下。
“阿澈這是終于舍得調教阿澄了？”風河抬眸帶著一絲調笑側身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了一口又瞇著眼睛回味了一下，像只滿足的貓。
“可不是嘛，這小子啊，仗著父親和我，恨不得一輩子不曉世事，終日做他的富貴少爺呢！”
季澄聽了哥哥的話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側身向哥哥身后躲了躲，拿起桌上的茶杯就不再說話。
另外三人也不再打趣，談論起了正事。
風河抬眼瞅了瞅上座的齊將軍才緩緩開口，“不知你們聽說六皇子要被派去北境戰場的了嗎？”
季澄看其他人都不語，還是將心里話問了出來，“六皇子？北境苦寒，也并無大事，幾個邊疆部族更是難成氣候，這時派皇子去鎮守可有什么說頭？”
“說頭？哈哈哈哈，聽說是三皇子趙瑯提議的，說六皇子疏于軍務，和該好好歷練幾年。君上膝下不過就三位皇子，自是珍視非常，怎么舍得讓兒子去北境受苦，可不知最后怎么又被說動了。聽說這幾天圣旨就要下來了。我看那三皇子可不是什么什么表里如一，心懷天下的君主之才啊！哎，可惜六皇子了。”
“君上的心思，哪是我們可以隨便揣度的呢？”
“那是自然，我說這話并不是置喙君上的決定，只是想告訴齊將軍一聲罷了，說不定還有可以轉圜的余地。畢竟六皇子與咱們算是有些私交，我也不愿他去那荒蕪之地。”
“風河，個人各有各人的命數，清云不在乎皇位，更不在乎北境是否苦寒，他與他母親一般心思恪純，只是生在了帝王家，若是能離開京城，也未嘗不是什么壞事。我年紀大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還得靠你們這群兄弟幫襯一下。”
“將軍嚴重了，不說我們與齊家，單說與清云，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季澄和季澈連忙附和。
“這事我們便不談了，我們齊家的兒郎，回歸戰場，不是什么壞事。”齊將軍老神在在，這話也就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