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大雨傾盆中，兩男一女跨過村口牌坊，走進白石村。

許道眼前黑壓壓一片，他搭手遮在眼前，才看清遠處一排破舊茅草屋亮著微弱火光。

他踩著水坑，濺起一溜水花，上前敲響房門。

咚咚。

“誰？”里面一個沉悶男聲問。

“大哥，我們兄妹三人外出踏青，忽逢大雨，想借宿一宿，能否行個方便？”說話間，許道順著門縫遞進去一粒碎銀子。

“不方便，家里沒空房，你到別處問。”銀子被丟了回來。

“走吧。”許道也不氣餒，撿起銀子，扭頭看向同伴：“去下一家問問。”

馬進喜、紅姑同時點頭。

黃泥路被泡軟后泥濘難行，許道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路上，隱約感受到遠處草屋傳來的窺探目光。

這個天氣，突然出現在村子里的陌生男女，惹人警惕實屬正常。

“家里有女眷，住不了人。”

“你走吧，我家不方便。”

“……”

接連問了三家，從村頭走到了村中，依舊沒人肯收留，反而暗中的目光敵意越來越重。

再次敲響房門。

“俺家住滿了哩，小哥去別處問問。”又一個沙啞女聲隔著門拒絕。

許道準備轉身。

“小哥請留步。”

這家房主人突然改了主意。

許道回頭，只見房門被打開，一個面色實誠的漢子站在門口，憨厚笑道：“小哥要是不嫌棄，我把孩子房間騰出來，你們擠一擠。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在他身后，一個十來歲小男孩躲在中年女人身后，眼神好奇。

“多謝大哥，大哥怎么稱呼？”許道拱手遞上碎銀。

男人笑瞇瞇接過：“我叫柴鵬，大兄弟客氣。”

他轉過身，板著臉教訓老婆孩子：“阿鳳，去給三位貴客收拾下房間，黑蛋，你去灶臺生火。”

阿鳳溫婉一笑，埋頭進了里屋。

許道三人進入房間，入目處一片昏暗。

柴鵬點燃油燈，許道才勉強看清屋子里有一張桌子，三條長凳，靠墻位置還有個神龕，神龕前亮起三個紅點，香灰裊裊。

“只有幾件粗布衣服，你們別嫌棄。”阿鳳拿著幾套更換衣服走出來。

看得出，他們生活并不富裕，自己穿的衣服上都滿是補丁。

“謝謝嫂子。”許道接過衣物，三人依次進房間換了衣服，來到灶房烤火。

紅磚砌筑的大灶燃燒正旺，灶臺上一口大鍋咕嚕嚕冒著泡。

三人蹲在燒火口，探手取暖，火光將三人的臉照得一片血紅。

歘。

欻欻。

灶房角落里，柴鵬在低頭磨刀，柴刀與磨刀石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柴大哥，怎么這個時候還磨刀？”紅姑往火焰方向躲了躲，驅散后背的寒意。

柴鵬埋著頭，目光幽幽，嘴上憨笑道：“下雨在家磨刀，天晴才好砍柴。”

原本沒上師命令，教內兄弟們還想放過面前三人，沒想到領頭的愣頭青居然不依不饒，非要留宿。

那就怪不得他下手，永絕后患了。

他知道這三人里兩個男的都有武藝在身，不過就算會武功又怎樣。

教里、村子里會武功的人不少，藥翻了亂刀砍上去，照樣會死。

武者的尸體，對圣獸來說可是大補之物。

事后上師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夸他有勇有謀。

柴鵬舉起柴刀，用破布一擦，鋒利的刀鋒反射出一絲白光，照亮許道雙眸。

許道眸子一片晦澀看向柴鵬，不動聲色。

柴火燒炸的噼啪聲，磨刀聲，窗外滴滴答答的落雨聲。

催得人昏昏欲睡。

紅姑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累了，許……許大哥，我先回去休息。”

“一起吧。”許道起身跟上，遠離灶火，一張冷峻的面龐逐漸隱入黑暗。

柴鵬也起身揮舞兩下柴刀，熱情道：“在給你們煮姜茶，幾位，一會喝了再休息，去去寒。”

場面一片和氣。

梆梆梆！

隔壁堂屋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和氣。

“阿鵬，開門，有急事！你爹摔傷了。”門外有人大喊。

柴鵬皺眉，快步打開房門：“村長，你怎么來了？”

許道從柴鵬身后看過去，借著渾濁火光，看到門口那位村長臉上刀疤縱橫，奇丑無比。

胡鐵一把拉過柴鵬，不由分說把他往外扯：“先去看看你爹，阿鳳、黑蛋，你們也跟上。”

柴鵬無奈，戀戀不舍看了一眼許道三人：“三位，老父親突患惡疾，你們隨意，我先去看看。”

“柴大哥請自便。”許道平靜回復。

轉眼間，空曠幽暗的草屋中，只剩許道三人。

許道在油燈旁坐下，顰眉問道：“紅姑，這村子你記憶里有印象嗎？”

紅姑搖頭：“沒印象，我妹妹被抓起來的那個村子是一片破爛的窩棚。

這村子，柴大哥人還蠻好的，不像是壞人。”

馬進喜哈欠連天：“許兄弟，早點休息吧，出來五天，跑了四個村子，明天還得去下個地方。”

“你們先睡吧。”

兩人拿著油燈離去，獨留許道坐在暗室中思索，眸子幽深。

“這個村子，有鬼！”

村尾。

暴雨中，柴鵬一把甩開胡鐵的手，不滿道：“道友，為何阻攔我殺人，是怕我拿下兩個武者，得到上師嘉獎，搶了你的地位？”

胡鐵冷笑：“你以為那兩人是普通武者？有在城里住過的道友認出來，其中一人是捕快。那是能亂殺的嗎？”

柴鵬一愣，咬牙切齒道：“是狗官更好，這天底下的狗官都該殺！”

“起事在即，你想壞了教中大事嗎？”胡鐵氣急。

暴雨中，四人僵持在原地，阿鳳和黑蛋一言不發，卻默默站到了胡鐵身后，與柴鵬對峙。

柴鵬臉色青紅變換，最終一咬牙：“圣教大事為重，個人恩怨為輕，我明天就把他們糊弄走。”

想到許道等人身份，他臉色驀然一變：“不好，進村的那個女人，和窩棚里的一頭活牲長得有六七分像，他們是來查我們的！”

“我先去宰了活牲。”柴鵬轉身往后山方向跑。

“等等！”胡鐵拽住他，凝重道：“穩妥起見，明天先把人糊弄走，再把棚子里幾頭活牲都宰了喂圣獸。”

柴鵬遲疑片刻，終究擔心活牲掙扎鬧出動靜，緩緩點頭。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依舊暴雨傾盆，許道三人在村子里買了三頂斗笠蓑衣后，告辭離開。

“許兄弟慢走。“柴鵬將三人送出村子，揮手告別。

“告辭。”許道瞇眼笑，帶著兩人轉身走遠。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在山林深處，柴鵬臉上的笑容收起，一臉陰沉快跑回村子。

胡鐵帶著四個持刀壯漢早已等到村口，柴鵬往臉上兜上黑布，一揮手：“去把那幾個活牲全祭了！”

六人不發一言，沉悶跑進后山村落舊址。

白石村舊址是一片被山洪沖垮的殘垣斷壁，其中只有山林最深處幾個窩棚被清理了出來。

胡鐵帶頭一腳踢開廢棄牲欄，露出角落里的十余個被捆死的枯槁男女。

“全宰了？”柴鵬悶聲問。

胡鐵臉上露出一絲獰笑：“還是活祭吧，圣獸最愛吃活的。”

角落里十余個死氣沉沉的男女，聽到這話，驟然抬起頭，口中嗚咽掙扎，滿目絕望。

幾個女人，更是淚流滿面。

“動手！”胡鐵不耐煩揮手。

“所以，這就是你們村子的秘密？可以告訴我，你們是怎么控制妖魔的嗎？”

一道禮貌的聲音突然插入他們對話。

場間眾人悚然抬頭，向聲音源頭望去。

只見雨幕中，不遠處楊樹之上，一人如夜梟蹲立枝頭。

許道埋頭俯視，露出斗笠下稚嫩的臉，笑容燦爛：“不說的話，宰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