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鐘不遺余力的鞭策下,今天中午,戴玉粒提前半個小時去男生宿舍堵那位高大少了。
結果撲了個空。
來給她們開門的男生打了個大大哈欠:“啥?你說照哥啊,我們……不是,他們昨晚翻墻出去打游戲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應該還在后巷游戲室里面吧。”
“算了吧,粒粒。”
王稻美拍了拍戴玉粒的肩膀,搖頭道:“爛泥,是扶不上墻的。”
“我不能讓鐘老師失望。”
戴玉粒看起來很平靜,語氣也很溫和。
但作為她的至交好友,王稻美下意識有點汗毛直豎:“呃,行,雖然高少爺這個行為是挺惡劣的,不過你可千萬、千萬別沖動啊!”
粒粒同學從小到大都是三好學生,同時也是整個粵州萬里挑一并且蟬聯了三屆的青少年格斗大賽冠軍。
如果她真被氣到喪失理智,對那個姓高的大少爺重拳出擊,那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刀妹,你先回教室。我去后巷把高同學找回來。”
“啊,你要自己去嗎?不行不行,不是說這兩天老有人跟蹤你嘛。后巷那邊太危險了,我陪你去!”
面對王稻美同學的一臉鄭重其事,戴玉粒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可是刀妹,下午有蔣老師的課,你昨天的物理卷子還沒做完。”
物理老師年輕帥氣,風度翩翩,并且酷愛檢查作業。
于是,王稻美只能強忍悲痛,回到教室里,投入物理作業的懷抱。
戴玉粒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左拐直奔后巷。
卻在某座老房子的側墻角邊,聽見了好一陣嘈雜聲響。似乎是里面有人在爭吵推搡,撞翻了屋子里的鍋碗瓢盆。
她頓了一下,沒出聲,三步作兩步跨過去,靜靜立在苔痕斑駁的墻邊。
等到戴玉粒聽清這戶人家里面在吵嚷什么時,她那兩道英氣劍眉一下子擰成了結。
“胡銳鋒,現在大白天的你要干什么?滾開!”
“我呸!你個臭表子,收了老子整整四萬的聘金,還裝什么貞潔圣女?不讓碰是吧,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與此同時,高照拎著那根鍍鋅管,從巷子中間一條夾道鉆出來,往函鼎記鹵煮店的方向瞅了兩眼,不自覺樂了。
午間艷陽之下,熊貓配色的新校服、墨綠色書包以及頭頂的蓬松馬尾辮。
前邊這個偷聽別人家吵架也站得筆直如一桿小竹的背影,除了戴玉粒同學還能是誰?
她緊攥著兩根書包帶,聽得非常入神,壓根兒不知道背后正悄咪咪冒出個大活人。
“叭”的一聲。
粉紅色的草莓味泡泡驟然在耳邊破開,戴玉粒被嚇了一跳,轉過身時,下意識就贈送了對方一記抬腿側踢。
“粒……呃!”
大少爺原本笑得張揚肆意的那張帥臉,瞬間痛到扭曲變形。
唯一值得表揚的是,他倒還記得自個兒是躲在別人屋后聽壁角,沒敢慘叫出聲。
戴玉粒蹙眉盯著他,眼神里千言萬語,無一不是譴責。高大少捂住肚子,齜牙咧嘴地回敬這個“三好學生”:正常的三好學生怎么可能一言不發就抬腳踹人?
鹵煮店里卻再次傳出幾句污言穢語的辱罵,還有女孩斷斷續續的尖叫聲:“救命!救命啊!”
“得趕緊報案。”戴玉粒壓低了聲音,神色也很嚴肅。
高照揉了揉肚子,緩緩站直起來——以一米八的身高勉強俯視面前一米七八的女孩。
他臉上的表情倒是多了一點無可奈何:“戴同學,這是別人的家務事,輪不到咱們兩個高中生去插手。”
女孩沉默一秒,迅速從書包里找出一本磚頭般厚實的《高中數學基礎題庫》,“啪”地往他懷里一塞。
“那你先回學校做題。”
高家少爺還沒反應過來,他面前看似乖巧的三好學生已經把書包放在墻角下,猛地奪過他手里的鍍鋅管,倒退兩步助跑,向上一躍——
她拽住鹵煮店窗戶的欄桿,擰腰將雙腿往上一甩,就這么翻進了人家的后陽臺。
“喂!你……”
怎么會有人,就算是多管閑事也這樣雷厲風行?
高照抱著那本“紙磚頭”站在原地仰著臉,像一條剛剛浮到水面透氣的魚,驀然看見飛鳥從空中輕盈掠過。
他想起前天下午的語文課。
那節課講的是永朝名相謝赩的《胤山絕筆詩》:“半截筆頭可立命,一線刀背難安身。朔塵不老無定骨,紙花吹入春歸夢。身膏野革萬千尸,孤擲山河命難卜。王師西渡定海關,漠林長風當如晤。”
課后表達交流活動是根據詩文背景進行的話題討論。
“高照同學,你的夢想是什么?”
作為舉校聞名的刺兒頭,他幾乎是八百年才難得被提問了這一回。
高少爺很給面子地站起來,語氣懶洋洋:“賺大錢,然后混吃等死。”
教室里一陣哄堂大笑,伴隨著李萬興他們那幾個男生亢奮的喝彩與附和。
“啊對對對,我們也是!”
高照轉了轉眼珠子,瞥到側前方那個坐姿端正的背影,又笑嘻嘻地舉手:“老師,這個問題也讓咱們語文科代表來回答一下唄。”
語文老師似乎松了一口氣:“那,戴玉粒同學也說說你的夢想吧。”
女孩“唰”地站起來,馬尾辮微微晃動。她的聲音響亮,堅定如磐石般,近乎天真的一種大無畏。
“我的夢想是,世間的正義永不再遲到。”
…
“你不害怕嗎?”
“可能會闖禍,或者好心辦壞事。”
“而且你自己也會有危險。”
戴玉粒握著從高照那兒繳獲的鍍鋅管,越過了欄桿,輕輕落在陽臺的瓷磚地板上。
剎那間,鹵煮店里的嘈雜聲響倏地遠去,朦朧之中只剩下一個古怪聲音,正在等待她內心最真實的回答。
“我當然也會害怕。”戴玉粒低頭看了一眼,左手掌心被粗糙的欄桿邊緣磨破,血痕模糊,火辣辣的刺痛感卻真實無疑。
此時,樓下再次傳來帶著哭腔的叫嚷,以及衣物被撕開的裂帛聲。
她神色一凜,將手中血跡擦在黑色的校服衣擺上,最后一絲猶豫也被拋之腦后。
“可就算再危險,我也必須去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