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豪華車廂內只有一人。

整列豪華懸浮列班上也只有這一人。

他的全身上下早已不知道改造了多少次，就連大腦都被植入多個芯片。如果不是為了維持他在法律意義上的公民身份，也許就連他腦袋里所剩不多的有機組織也要被替換掉了。

他頭頂的兜鍪狀若一頂倒扣的碗，裝飾著巨大的金屬鹿角。面部被猙獰的鬼臉覆蓋著，層層疊疊的金屬片從他肩頭披下。

這樣的盔甲樣式在千年前就已被發明，一直沿襲到今天。如今不再是穿戴在身上盔甲，而已經成為他的身體。

他是人，但是已經沒有人的身體，所以他又更像鬼。但這其實也不重要，這世上已經沒有還會用他的名字稱呼他的人，就連他所服務的那些上層人也一樣。

人們用那把同樣沿襲了千年的武器稱呼他，一如稱呼他的民族。

武士刀！

武士刀靜靜地端坐在舒適的商務沙發上，他冰冷堅硬的身軀與那柔軟的高級紅絲絨地毯格格不入。

他剛剛收到消息，一場規模前所未有暴動剛剛爆發，為了解決那些愛惹事的豬玀，他不得已乘坐專列趕回本部。

更要命的是，他的賽博精神病越來越嚴重，時常產生一些要命的幻覺。

……

一股沒來由的緊張感忽然籠罩住他，他早已沒有眼睛，那面甲上的監視器忽然光芒大盛。

整座專列一瞬間完全停電，陷入一片漆黑，但還在高速行駛著。

一顆頭，一顆披頭散發的女人的頭！從他前面的座椅上鉆了出來。

武士刀的機械記憶反應甚至快過他的大腦發出的生物電流。沒有人能看清他拔刀動作，熱能刀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前方座椅已成兩半，甚至列車也險些被劈開來。

但是不見鬼的蹤影。

“你看，這就是他為什么只能一個人坐一列班車。”車頂上，陳歲向白裙使徒解釋道。“再去嚇嚇他。”

“是，閣下！”白裙使徒壓低聲音道，她的神情激動非常，仿佛像是個期待又懼怕鬼屋的小女孩。當然她從沒去過鬼屋，也不可能怕鬼。

……

沉重。

其實事實上并沒有那么沉重。武士刀的鋼鐵軀體足以背負起一噸的重物，與這相比，現在他在肩頭感受到的簡直不足一提。

遠沒有一噸重，但恰恰好好是一個人的重量，也許是個小女孩的重量。傳感器告訴他有兩只腿夾在他的脖子上，披散的發絲垂落到他的頭盔。

武士刀不敢抬頭，摸索出一枚緩解賽博精神病的芯片，顫抖著塞進手腕的凹槽里。

供電終于恢復，其實武士刀希望它反而不恢復。變亮的一瞬間，一張猙獰的鬼臉垂在他的眼前，空洞而幽深的眼眶直直地對著

“啊！”

“唔哇啊啊啊啊！”

兩聲尖叫幾乎同時響起，一聲凄厲，另一聲則明顯是被嚇破了膽。

“我找到你了，裝神弄鬼的家伙！”陳歲聽到車廂中傳來一聲怒吼，熱能刀捅破車廂頂部，驚得陳歲向后一跳。

“沒想到吧，你的心跳暴露了你……啊！”武士刀獰笑著，翻過車窗正待跳上車頂。

【蜘蛛跳】！陳歲眼疾腳快，商人體質與蜘蛛跳同時爆發，一腳將仍在空中的武士刀踹飛數十米。

作為一個合格的賽博武士，武士刀能滿足人們對一個真正的，充滿科技感的未來武士的所有幻想。但是很遺憾，從來沒有人幻想過武士能飛。

聽著武士刀的怒吼漸漸消失在底下破碎的霓虹深淵中，陳歲心滿意足地翻進車廂。

您已達成階段性任務【阻止武士刀】，正在核算獎勵……

沒有出現靈魂碎片，看來武士刀多半沒死。但這也不要緊，底下新派和晨曦公司正打得火熱，他即使不死也有他好受的。

兩方的火并畫面極其出乎他的意料，并沒有想象中的未來感科技感，反倒像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港片里的黑幫械斗。

只是砍刀手斧一類武器換成了熱能刀，熱能斧……此外沒有什么別的不同。

獎勵并不豐厚，只是讓陳歲的經驗值上漲了一小截。陳歲十分坦然，畢竟他的打法類似逃課，武士刀的身體素質確實非同尋常，只是對上剛好能使喚靈體的他也只能算是倒霉。

陳歲坐在車廂里，靜靜地等待著列班向終點站開去。

……

半個小時不到，車廂門自動打開，陳歲走到車外，負責接引的幾個工作人員皆是面面相覷。

“怎么了？”陳歲臉色淡然。“武士刀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我是負責接替他工作的西瓜刀。”他隨口胡謅道。

他此時身穿一件晨曦公司樣式的筆挺西裝，右手佩戴著一塊精致的腕表。西裝當然是艾米麗替他準備的，特別加強了防御性能。

“我們……沒有接受到任何……”打頭的工作人員支支吾吾道，他本想提出質疑，但望著陳歲手上那把明晃晃的，莫名鋒利的西瓜刀，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你們是覺得我不如武士刀？你們以為他能辦得到的我辦不到？”陳歲陰沉著臉威脅道，“我西瓜刀這輩子最恨別人說我不如武士刀！”

“震懾一下他們。”陳歲以心念吩咐白裙鬼。

“我的技能沒法用太多次，我現在好困……”白裙鬼嘀咕著，身軀愈加透明，但還是使勁發動了技能。

陳歲跟著變得渾渾噩噩的幾名工作人員，一路暢通無阻地前往對撞機操控中心。

一路上，陳歲思索著，直到現在他還沒發現與接引教會相關的蛛絲馬跡，但如果說教會沒在這個世界里留下任何后手，他是不信的。

他與其余幾位工作人員乘坐著懸浮車，行駛在一片工業建筑集群中，那座通天的高塔幾乎已經到他眼前。

忽然，拐角處沖出一輛懸浮車直奔他們而來，陳歲一驚，連忙解開安全帶，趕在兩車相撞前的瞬間跳下車。

巨大的動能沖擊下，陳歲原來所乘的那輛車連翻幾周在地上摩擦出一系列火花，變形得不成樣子。

“就在那兒！那個穿西裝的！”拐角處，來時路，高塔下陸陸續續涌出一群花花綠綠的人。

“媽的！”

“抓住他！”

他們都是晨曦公司豢養著的打手，不同程度的身體改造帶給他們超出常人的特殊能力，但與之相對的，受機體排異反應，生物電流錯亂與致幻劑的影響，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患有相當嚴重的精神疾病。

“這群賽博瘋子！”陳歲暗嘆可惜，他終究還是暴露了，看來這最后一小段路只能靠他自己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