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因為密密麻麻的電線和管道交織在人的頭上。

從轉角透進來的霓虹燈光一閃一滅，仿佛風中殘燭快要熄滅。

雨總是下個不停。

但那不是尋常的雨，而是被腐蝕污染的酸雨。雨不僅腐蝕人的皮膚，還腐蝕著人們的心靈。

一個膚色蒼白，形如枯槁的青年男子歪頭躺在小巷的墻角，他滿身的機械義肢，但那并不是造福人類的產品。

而是他出賣了血肉后備用的最低劣的產品，時常失靈，而錯亂的電流時不時會刺痛他的神經。

他剛剛看到一男二女從一間早已報廢的電梯中走出來，想必是傳言中的賽博幽靈。

他咧嘴笑笑，好在他已經搶到最新型的致幻劑，他顫抖著將一片郵票大小的紙片送入口中，滿足地閉上眼睛。

陳歲看向癱在巷子角落的男人，走向前去。

他顯然剛剛咽氣，但陳歲卻聽不到任何執念，哪怕是死前對生的渴望。他的臉上洋溢著癡迷的微笑，或許在他身體死去之前，他的靈魂早先一步死去了。

陳歲搖鈴收回紅衣，并讓白裙透明化，隨即撿起落在男人身旁的折疊傘走出小巷。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他不想讓自己變得太過惹眼。

任務更新：【您已來到“不夜城”，請在這里挫敗接引教會的陰謀】

陳歲有些無奈，看來廢樓的隱藏樓層被以某種方式和這個賽博朋克世界縫合在一起。現在他能做的只有設法摸清楚眼下的環境。

陳歲走出小巷，這里雖不分白天黑夜，但從街上的冷清可以看出現在是人們難得的休息時間。

一只閃著紅光的無人機慢悠悠的向他飛過來。

“未識別到對應信息。”一個沉穩而自然的男性聲音道。“請配合查驗。”

陳歲當然轉頭就跑。

他感慨于自己運氣如此之背，剛過來就撞上一臺核驗身份的無人機，他向無人機飛來的反方向跑去。

“請立即停步，配合查驗！”無人機里的男性聲音極具人性化的大了起來，其中還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陳歲一路逃跑，越來越多的無人機從小巷，管道，甚至是垃圾桶里沖了出來，加入到追緝陳歲的隊伍里。

拿錯綜復雜形容這里的地形顯然不足夠，整座城寨如同螞蟻的巢穴一樣有著數不清的岔路，沒跑多久陳歲就已暈頭轉向。

“右邊！右邊！”路旁有個梳著黃色莫西干頭的少年吹著口哨道。

陳歲沒有選擇，只能下意識地聽從路人的喊話聲照做。

身后已經匯聚起一陣無人機群，嗡嗡的蜂鳴聲喧囂著，城寨中越來越多人探頭觀望起這張鬧劇。

“往上跳！”面容絕美的仿生人大聲道。

“再往左！”披著白大褂，只有一只機械義眼的醫生道。

“往右！”

“往前一直走！”

……

陳歲疲于奔命，他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竟真的能將空中的無人機甩開，然而奈何總會有無人機從前方的路口突然冒出截殺。

陳歲開始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同時周圍人的指路聲已經漸漸消失。

轉過彎來，前方沒有出路，陳歲臉色一變，這樣自己豈非不是已經被圍死？

正待他猶豫思索對策之際，一只蒼白纖細的手將他拉入一家店中。

“噓……”藍發少女將手指豎在嘴唇中間，比出噤聲的動作。她的五官本極好看，左眼角下方有一道宛若淚痕的黑線，略顯病態的消瘦與白皙則添了幾分說不清的氣質。

她隨即一怔：“我們好像也沒什么說悄悄話的必要？”

成群的無人機已經趕到，密密麻麻的紅燈令人不安和心悸。

陳歲緊張，無人機將店門口堵死，現在的狀況正是插翅難逃，然而藍發少女卻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它們通常喜歡放電。”藍發少女對陳歲解釋道，從夾克口袋里掏出一張薄薄的灰色金屬卡片。

領頭的無人機放出紅光掃描著那卡片，隨即一盞盞無人機上的紅燈開始接續變綠。

“未檢測出異常情況，正在恢復日常巡視路線。”領頭的無人機道。

“多謝你幫忙。”陳歲語氣十分誠懇，同時感到一絲驚訝，這龐大的無人機群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勸退了。

“不客氣。”藍發少女友善地笑笑：“在這種鬼地方生活，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弄丟自己身份的。城寨里的人都該互幫互助。”

陳歲聞言，推測這就是剛才一路上眾人出言相助的緣由。他們總是不愿意看到所謂“執法機關”獲勝的。

“我叫艾米麗（Emily），你呢？”艾米麗微笑道，向陳歲伸出手。

“陳歲。”陳歲簡單地伸出手回握。

“你呢？”艾米麗轉頭看向一邊的白裙使徒，臉上的微笑沒有一絲變化。

白裙使徒剛才看著陳歲被追得焦頭爛額，內心正偷樂著。忽然被艾米麗叫到，嘴巴吃驚地張開成一個O型，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臉。

“我……我？”

“嗯？”艾米麗仍然微笑，但看不出藏在微笑后的是什么。

“你看得到她？”陳歲心中一驚，但臉上仍是不動聲色地試探道。

“賽博幽靈嘛。”艾米麗臉上的表情愈發甜美了。

陳歲沉默片刻，點點頭，沒有否認艾米麗的說法。“不錯，她正是賽博幽靈。”

“我剛剛也算幫了你們……”艾米麗的眼睛轉了轉，似乎在謀劃著什么。“我這剛好也有個小忙，對于人家來說也許很難，但是有賽博幽靈的話沒準就是小事一樁了。”

“什么忙？”陳歲沒有著急拒絕或答應，而是想從對方的話中多套一些信息。

“我們是“新派”，就是所謂的反抗派，主要就干一件事，那就是干倒“晨曦”。”艾米麗解釋道，“你既然已經逃到我們這里，又是個沒有身份的人，總不可能還是晨曦公司的狗吧？干倒它對你只有好處。”

陳歲不語，他既不知道什么是新派，也不知道什么是晨曦。二人只是大眼瞪小眼。

“你真的不知道？”艾米麗神色古怪，那表情仿佛在說：你是怎么一直活到今天的？

“我失憶了。”陳歲干脆道，“你多和我說一些，沒準我就會幫你們……”

“好吧……”艾米麗嘆氣道，“咱們先換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