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頭的朝陽掀起半邊彩霞,赤色的云片排列整齊,像是錦鯉鱗一般貼于天空。
陳不律放下手中比秋生還厚的書本,這是他準備用來記錄故事的賬記,但暫時還未有一個完整的故事。
“我想我應該講不好以前的故事了,小黑,靈機應該攢夠了吧,今日和秋生一塊兒隨我取材?!?
說罷,陳老板用鞋邊蹭了兩下小員工秋生,卻只是讓這只黑貓翻了個面兒,露出雪白的肚皮,依稀可見半根舌頭還掛在貓嘴邊。
而店里一片寂靜祥和,似乎并沒有陳老板呼喚的另一位員工“小黑”的蹤跡。
陳不律面色發黑,他緩緩卷起右袖,伸出修長的手對著青銅獬豸的后腦勺就是“duang duang”兩下,直打得青銅獸首灰塵直掉。
“小黑你再給我裝,昨日那桌客人就湊夠了靈機,你再給我裝下去我把你沉回長江底!”
語落,只見青銅獬豸好似活了過來,獸首扭動著像一頭獅子抖落身上的水般將沉積的灰塵抖散,青銅獸身刻印的古文字慢慢像巖漿一樣流淌,將整個青銅獸包裹,縮小,最后一只黑白相間的大狗抬起了頭。
大狗吐著舌頭,瘋狂蹭著陳不律的褲腳,一張狗臉上居然能滿是諂媚。
陳不律沒什么要帶的東西,一本書一個布包一點現金就夠了,幾息間他便收拾好物事準備出門。
出門前還不忘提著秋生的后頸,將黑貓裝進布包里。
“小黑,張嘴?!?
不顧大狗幽怨的眼神,陳不律掏出鑰匙把店門鎖上,隨即把鑰匙又塞回狗嘴里。
“先去吃早餐,昨日入賬不少,請你們吃頓好的?!?
陳不律的店位于臨江路二段49號,周圍都是些頗有些年代的小洋房,但遠比1公里開外的商圈富有煙火氣。
夏季天亮的早,現在約莫六點半就已經能見到對江底完整的太陽了,街上來往的學生和上班族絡繹不絕,早點店也不需要叫賣,自有人上桌坐著。
走了百八十步,陳不律的目的地便到了,紅底白字的招牌映入眼簾:
“蘇氏米花糖”
可打眼一看,店口擺著蒸屜和煮著面條的大鍋,店里的招牌寫著特色豆花飯:9元一客,老板甚至在柜臺旁擺了鍋串串,看樣子是剛剛上水。
比起對街的幾家連鎖早點專賣,何謂最強,高下立判!
“老板,二兩牛肉面,牛肉湯和面分開裝?!标惱习宥硕俗跀偼饪孔蟮囊粡堊雷忧埃灰u青衫好似沒有染上一絲煙火氣。
聽聞這獨特的要求,面鍋前的中年婦女抬起頭,看向陳不律,眼底飽含笑意。
“小陳老板,有兩三天沒見你了,最近生意怎么樣???”
聞言,陳不律回憶起最近每日蘇慧婷帶人過來,倒是助長許多店里的人氣,于是同樣溫和笑道:
“承蒙貴人相助,小店倒是能走得去,倒是不如蘇老板的店這般紅火?!?
“哈哈,小陳老板說話文縐縐的,一聽就舒服?!弊焐匣刂?,老板娘手上動作卻不慢,下面,起碗,打料一氣呵成?!拔覀冞@個店子也沒其他的就是賺點辛苦錢?!?
陳不律輕笑兩聲,也不回話,而是轉頭對著椅子下的大狗說道:
“蘇老板在里面呢,自己進去點你想吃的?!?
大狗聞言搖頭晃腦地跑進店里,沖著后廚走出的光頭中年男子吼道:
“汪汪旺汪旺”(青椒肉絲蓋)
光頭中年男子看著眼前這條閃爍著智慧眼神兒的大狗,逐漸喪失了表情管理。
“又是你,慢點兒,慢點兒,再來一遍?!?
“汪汪旺汪旺”(青椒肉絲蓋)
“好,五個字,冬瓜溜什么??”
“往嗚”(傻叉)
“哦,青椒肉絲蓋?!?
“…”大狗打了個鼻響,轉身向外跑去,它不想和這只傻人多說話。
半開放的店面里或是吃早點的客人或是看樂子的過客七八,倒是樂得見著這一個有趣的場景。
無視掉周圍人打量的目光,陳不律卷起長袖找老板娘要了一碗清湯,他需要先讓湯晾一會兒。
這時,三個穿著深藍貼身短袖,配套藍色短褲的寸頭男從右側臺階進店。
“老板娘,三個三兩牛肉面?!敝虚g一個稍矮的國字臉男人側過身。
邊上一個偏瘦高的低頭小聲叨叨著,陳不律凝神細聽,發現說的是:
“班長,我想吃半斤?!?
班長沒回話,拉著瘦高小伙坐在一邊,另一個沉默寡言的小伙轉身去桌后尋了三個泡菜碟。
陳不律凝視著他們三個的頭頂,思索著什么,他低頭對著大狗輕聲說:
“小黑,去把他們三個味道記下來?!?
大狗聞言,窸窸窣窣地往店里鉆去,它聞到了自己喜歡的味道。
“小陳老板,面好了,給您放了蔥花醬油和家里熬的一點兒豬油?!?
老板娘言笑晏晏,那雙滿是期待的眸子和蘇慧婷如出一轍。
“在下謝過店家了,貴店的面很好吃,這味道我尋了許久,只你一家有?!?
陳不律從筒里拿出筷子,開始挑面,眼里滿是沾著油花兒的面湯。
見此,老板娘也不惱,轉身向著鍋爐走去,那是她的戰場。
只是轉身的時候傳來一句嘟囔:
“真帥啊,小陳老板?!?
陳不律挑著面,大狗也回來了,嘴里還嚼著什么,發出清脆的咯吱聲。
“旺旺旺。”(記住了)
聽著這含糊不清的狗言狗語,陳不律很難不懷疑它記住的是不是泡菜的味道。
撇開心思,他將牛肉一塊兒塊兒挑出來放進湯碗,然后將剩下的肉汁兒倒在光頭老板剛端上的青椒肉絲蓋里。
大狗的尾巴是不搖的,但吃相很像豬,代表著它極為滿意。
再然后才是陳不律自己,他先是吹了下熱氣兒,然后緩緩啜飲著面湯,雅致的人兒一下子變得些許蕭索。
“面好了,剛出勤回來啊?!?
“是啊,剛把衣服放崗里,老板娘別跟我們隊長打報告哈。”
“老板娘,空碗在哪兒?”國字臉未動筷,他把先上的兩碗面推給同伴。
“后廚邊兒上,消毒柜里拿就好了,都是干凈的。”老板娘轉身去端最后一碗牛肉面,“搞不懂你們這些當兵的,跟我說一聲兒就好,非得自己拿?!?
國字臉也沒有解釋自己不是兵,他找了一個空碗,干笑道:
“這是規定嘛。”
隨著最后一碗面端上來,他輕聲感謝了一下老板娘,隨后挑了一半的面進了空碗。
“高陽,你就著湯吃吧,我吃不下。”
陳不律抬起頭,疑惑著他們的三兩碗怎么比自己的二兩大了兩倍多。
他吃面一向是快的,小黑扒飯都沒他快。
陳不律伸手摸向布包,提著秋生的后頸皮兒放在桌上,然后用拇指掰著黑貓的眼皮兒,強制開機。
見秋生的尾巴已經搖了起來,陳不律用桌上的紙巾楷下筷子上不多的油脂,輕輕在清湯里涮了涮,夾開了一塊兒牛肉,喂到秋生嘴邊。
秋生懶洋洋地張開嘴,微瞇的眼睛睥睨著所有人,似乎在說:
“不好意思,我贏你們太多?!?
……
“哥哥,我能摸一下小貓咪嗎?”
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陳不律轉過身見著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可愛小姑娘。
見這個穿著長衣服的大哥哥沒有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小姑娘似乎怕眼前這人沒聽清,稍提了些音量。
“哥哥,我能摸一下這只小貓咪嗎?”
“可以。”陳不律只覺得這小姑娘的碎花裙子真好看,裙擺還貼著大小幾只hello Kitty。
聞言,小女孩興奮地推了個板凳坐到桌前,用臉蹭著秋生,一邊蹭,一邊還唱著:
“小花喵,真可愛,喵喵喵喵~”
陳不律想了想,還是沒有張口提醒摸和蹭的區別。
秋生無語地看著在自己身上扭動的人類幼崽,心里應當是想,你從哪里看出來我是花貓的?
不過在陳不律的眼神警告下,秋生還是沒有鬧騰,舔舐著湯碗里的肉味兒。
“不好意思,這孩子給您添麻煩了。”一個單手提著口袋的卷發婦女歉意地沖陳不律笑笑,隨后伸手抱起丸子頭小姑娘就想帶走她。
小黑毛發瞬間炸起,死死盯著卷發婦女,這時一只手將大狗按住,順起了脖領上的毛。
“無事。”陳不律隨意回了兩個字。
婦女被大狗盯著,渾身僵硬,她再次朝陳不律牽強笑笑,隨即抱著小姑娘往對街小跑去。
小姑娘也沒反抗,只是用憧憬的眼神盯著秋生。
“滴,滴?!贝似鸨朔睦嚷曧懫?,大狗抬起頭望著自己的主人,眼中竟有幾分人性化的疑惑。
“善惡一念,不到時候?!?
(可跳過)
雜聞一:2002年4月25日至4月28日,有人曾在江城市目擊到一個披頭散發不戴口罩的怪人到處尋人聽故事,據知情人士透露,故事的內容荒誕且無趣,像是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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