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坐下，謝染潔客氣地關心一番打架事件的進展，不過陳序能看得出來，她其實并沒有那么在意。

大概她也是個大人，在她看來這也是一件小事。

什么打架啊、什么混混啊、什么暴力啊霸凌啊，這些名詞離她的生活太遠了。

在沒有實感的前提下，她根本沒辦法對陳序的遭遇共情。

當然了，陳序本來也沒指望她共情就是了。

“所以你后面打算怎么處理這件事情？”

在聽陳序講完校方的初步處理結果之后，謝染潔開口問道。

“摧毀敵人不是從外部，而是要從內部----所以我讓你說的事情你說了嗎？”

“說了。”

“怎么說的？”

“我在qq上把消息發給了班里最八卦的女生，現在估計都已經傳開了。”

“聰明----等會兒，你還有這關系？”

陳序驚訝問道。

“我只是不太在人際關系上花時間，不代表我一點人際關系都沒有。”

謝染潔笑了笑，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我跟林星漪還是不太一樣的，對吧？”

“那倒是......”

陳序輕輕嘆了口氣，看向前面不遠處林星漪的方向。

后者正在埋頭做著自己給她發的新的資料，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老師已經走進來了。

直到語文老師把試卷發下來，說出“講試卷”三個字，她才終于抬起了頭，略有些手忙腳亂地去自己的書桌里翻之前考過的試卷。

她找了半天也沒確認到底是哪份試卷，按道理這時候問一嘴同桌就結了，但她愣是沒張嘴，而她身邊的張雨馨也同樣沒主動招呼她。

兩人就是最純粹的陌生人的關系。

僅從這一點上來看，林星漪跟謝染潔的差別真的太大了......

“所以今天有空幫我看我的作文嗎？”

謝染潔繼續問道。

“給我吧。”

陳序點點頭，接過了謝染潔早就準備好的作文本。

他翻開一看，好家伙，特么的上百頁！

“不是，你不會是打算讓我把這玩意兒全都看完吧？”

“沒有，想讓你看的我都折好了，總共就三篇而已，可以嗎？”

“那倒是可以。”

陳序松了口氣，翻開了謝染潔的第一篇作文，反正語文課嘛，看作文也不算是不務正業了。

不過看著看著，他漸漸就發現有點不對了。

謝染潔寫的三篇作文可以說都是高中階段最最標準的議論文格式，三段式總分總結構，引經據典、旁征博引，論點清晰，表意明確。

并且字也很好。

這玩意兒拿到高考考場上，隨隨便便也能拿個45分以上的高分。

可問題是，她要參加的是新概念啊。

新概念你交這玩意兒，確定能過得了第一輪初賽嗎？

陳序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完全不行。”

“完全，不行？”

謝染潔愣了。

“是的，完全不行。”

“你的作文里只有匠氣，沒有靈氣，拿去參賽，百分之百是白費的。”

“奇怪，你的輔導老師沒跟你說這個嗎？不應該吧？”

“......確實沒有。”

謝染潔搖搖頭，回答道：

“她指點我的東西都很細，比如怎么引用合適的典故，怎么去寫合適的結構，怎么去措辭......但是沒有提到過匠氣這一點。”

話音落下，謝染潔自己就反應了過來。

好家伙，去琢磨這些東西，不就是匠氣的表現嗎？

她看向陳序的表情略微有了些變化，緊接著，她開口問道：

“所以應該怎么寫？”

“額......你看過之前新概念作文大賽的獲獎作品嗎？”

“看過。”

謝染潔點頭。

“那你就應該知道，議論文這種形式，在這個比賽里很難拿獎。”

“除非，你是真的寫得驚為天人。”

“但很顯然，你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我覺得，第一步，你至少應該先改一改你的體裁。”

“散文或者小說，其實都挺不錯的，也容易拿獎----賣米，那篇文章你知道嗎？”

“我知道，讀過。”

謝染潔再點頭。

“你可以試著從這個方向去寫。”

“但我沒有這樣的體會，我寫不出來。”

這確實是個很現實的問題，當然，對陳序來說，這不算是一個問題。

“那你就只寫你自己的體會好了。”

他簡略地說道：

“多試試，找到自己的表達欲在哪兒，沒有表達欲，你根本就不可能在這比賽里拿獎，因為這玩意兒的黑幕太多了，除非真的好得一騎絕塵，不然......就只能是陪襯。”

“明白了。”

謝染潔第三次點頭，隨后便拿回了自己的作文本。

“謝謝你，看來我之前寫的都白寫了。”

“那倒也沒有，可以用來當高考范文本，還可以用來壓泡面。”

聽到陳序的話，謝染潔的嘴角微微上揚。

她突然覺得，陳序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他說出來的話里總透露著一股子似乎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灑脫、從容，或許還有點“看透世事”了的淡漠。

這跟自己這樣揠苗助長地爭分奪秒長大是不一樣的，他是真的......長大了？

大概確實。

要不然，剛剛被學校里的混子攔在路上打了一架的學生，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他這樣完全不當一回事吧？

他可不是軟弱。

他明顯只是看不起黃子駒那種小打小鬧。

所以問題來了，他到底打算怎么對付黃子駒呢？

謝染潔第一次對她自己“計劃之外”的事情產生了好奇，甚至于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你不會真的打算把黃子駒......打死吧？”

謝染潔這話差點給陳序說傻了，他愣了半秒鐘，才從謝染潔這種突兀的轉折里回過神來。

“怎么可能.....殺人是犯法的。”

“那你打算怎么辦？要是他一直找你麻煩呢？”

她的問題跟林星漪如出一轍，陳序本來不想回答，但轉念一想，謝染潔答應自己的事情，確實做得很好。

說不定之后還用得著她呢？

于是，他開口回答道：

“像黃子駒這種人，我見過太多了。”

“他可能有那么一點背景，可能受到了一些優待，可能有些特殊的身份----比如體育生。”

“但是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其實是只老鼠。”

“你看啊，造自己喜歡的女生的黃謠這種事情，應該也只有下水道的老鼠能干得出來吧？”

“他本質是自卑的，只不過偶然被陽光照到了，以為皮毛上的金色是自己與生俱來的罷了。”

“所以要解決他很簡單啊。”

“讓他回到下水道里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