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游醒了。

這一次他沒有睜眼。

因為他上次死的時候忘記閉眼了。

現(xiàn)在眼睛很干。

有如披皮白骨一般的手掌在顫抖中揉搓著眼睛。

太久了...

滴水不沾，顆粒未進。

他的身體似乎連濕潤一下眼球的水分都已經(jīng)不再能擠出來。

自己為什么還能活過來？

自己這B樣憑什么還能活過來？！

就連喪尸都比自己豐滿！

這破游戲一點都不科學！

少年放下那揉搓眼眸有如白骨的指爪，再度抬頭。

“你們真的...不幫我？”

他的雙眼破損充血，眼白赤紅。

他的視線一一掃過那圍坐九重浮屠頂層中心的大日神祇們。

亦然，沒有任何神祇回應。

畢竟就連最為慈悲的救苦天尊都不曾回應過他。

“都不肯幫我，是吧？”

葉游深吸一口氣，只覺胸腔之中有如火燒。

那是虛弱到極致的身體傳來傷痛，也是不忿的怒火。

他閉眼。

“等著。”

少年的神思再度沉入了意識之中。

經(jīng)過數(shù)次乃至十數(shù)次觀想致死的經(jīng)歷后。

對于這只在游戲中存在的‘觀想修行’，葉游已逐漸熟稔。

最開始的時候，他的意識雜亂無章。

僅僅是集中思維不被心中雜念擾亂都極度困難。

破碎又邏輯混亂的畫面，老是會將他剛剛提筆幾畫的神像沖撞得支離破碎。

直到數(shù)次之后，數(shù)死之后，他才開始能夠摒棄掉多余的念想。

到現(xiàn)在，集中心念于他而言，就像是有了沉入意識之海的那個過程一般。

從海的一面跳入其中，再從另一面躍出時。

那里只有一片虛無的畫板。

就連他自己也無相無形，只如筆尖在宣紙上的那個觸點。

‘心猿意馬猶未已，龍虎不調(diào)妄稱仙?！?

不知為何，游戲過場時的一句話亂入了他的意識。

但很快，又被他清理了出去。

他要做的，仍是觀想。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太乙救苦天尊。

既然這位尋聲救苦的慈悲天尊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看不見自己的虔誠，對他的苦難視若無睹。

那就換一個吧。

精神所化的筆尖剛觸碰上那張?zhí)摕o的畫布，又像是有些猶豫。

但立刻，筆尖便動了起來。

忘記模樣又如何？

不知道神長什么模樣又如何？

神的模樣，真的重要嗎？

在布袋和尚大言不慚前，彌勒佛從來就不是一個樂呵呵的胖和尚。

但后來的世人呢？

看見那逍遙自在袒胸露乳又喜上眉梢恣意放肆的胖和尚，不都說那是彌勒佛？

彌勒佛本該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或許神不在乎。

神或許在乎。

但世人從來都不在乎。

人們只會覺得，諸葛亮就該長得像唐國強，關二爺就該拿青龍刀，南海觀音就得是知性溫婉說話帶回音的漂亮女菩薩。

神的模樣，從來就不由神明說了算。

在藍星是如此！

在這所謂的寰宇六界更是如此！

這片天下所有神祇的模樣，不過都是制作組請的美工，約的畫師。

由他們按照自己所想，按照他們自己所理解，按照設計師所描繪的那樣，一一為這些所謂的神明賦予了形象！

誰規(guī)定神明就必須長這樣？！

意識之海外，弧度再次出現(xiàn)在了形如枯骨一般的少年嘴角上。

“一個破游戲...差點讓你給繞進去了?！?

他在嗤笑。

嗤笑自己這豬腦袋果然不過靈8水準的智力，愚笨得引人發(fā)笑。

他又像是在嗤笑這圍坐浮屠一周。

似慈眉善目，似不容辯駁，似高不可攀的大日神祇們。

卑微如蟲豸的他，不過是一個游戲入腦的傻子。

威嚴似神明的祂們，不過是一群制作者編造的幻覺。

神不是人的主人，人才是。

神的模樣神說了不算，人說了才算！

而祂的模樣，現(xiàn)在由我說了算！

六經(jīng)注我？

我注六經(jīng)！

【叮！】

【道心判定通過，道心值上升，獲得狀態(tài)：不屈】

沒有去理會，沒有去查看。

葉游此刻用心于一。

他不懂繪畫，但這本來就不是繪畫。

他不需要會。

所謂觀想，本就是一種想象。

而想象，就應該放飛自我。

意志所化的筆尖，有如流星一般飛舞流竄。

他揮灑恣意，筆走龍蛇。

將那心中神祇雕刻描繪。

瓊指玉足飛機場，

白毛紅瞳人妻辮；

碎花洋裙小皮鞋，

笑魅神慈畫中仙。

筆落。

葉游仔細‘觀看’著自己意識之海中的作品。

不對。

不太對。

洋裙小皮鞋可愛是可愛，但有點...應該說很出戲。

沒有那種...就是那種...

神秘感？

對對，神秘感很重要。

說起來，她的原型到底是東方神...還是西方神來著？

嗯...應該...是克家那邊的吧？

惱人。

這B游戲主打一個該縫不該縫的全縫了，葉游還真有點鬧不明白祂的原型到底來自哪里。

而且現(xiàn)在這樣...是不是有點太二次元了？

不合適。

跟游戲里其他神的畫風差距有點大。

【極樂天大歡喜佛洞悉了你的所作所為，倍感...】

“別吵別吵，這里很關鍵?！?

此刻的葉游，似是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在為升階進行觀想。

他就像是一個坐在電腦前手持畫板，為廣大宅男同胞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你們的老婆’的藝術家。

他此時的專注，足以擊穿頑石。

哦對！

鞋！

不能穿鞋！

如此精雕細琢的玉足耗費自己心血無數(shù)。

遮起來豈不浪費？！

額...不是。

是她本就是懵懂愚癡還未真正降生的未來神，不會穿鞋才正常。

嗯對，就是這樣。

那裙子是不是也可以...

【極樂天大歡喜佛...】

“滾吶！別在這兒指指點點！”

被某個不要臉的東西打斷了一下，葉游又重新審思了一下剛才的想法。

嗯...不行，這樣不太好過審。

那就稍微改一改？

先把洋裙換成更符合身份的黑色。

再改成七葉如柳一般的貼身葉裙。

往葉裙邊角，點綴上一圈好似眼眸瞳孔般的紫色寶石。

隨風而動，若隱若現(xiàn)，若即若離。

七葉裙擺在微風撫弄下，有如漆黑的觸手在舞動。

紫色的寶石流光瑩瑩，像是無數(shù)的眼睛始終聚焦于膽敢直視祂的蟲豸，神秘又帶點詭異。

對，太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還有什么...

嗯...銀發(fā)是不是太多了？

這游戲的美術監(jiān)督可老喜歡濫用這個發(fā)色，容易泯然眾神。

還是用黑的吧，這樣也更有青澀、神秘外加一點純真的感覺。

好像又有點太普通了...

那就用星空黑！

整點五彩斑斕的黑色。

嗯，很對！

每一次刪改之后，葉游都會停留在意識之海中評頭論足一番。

他仿佛是在嘔心瀝血創(chuàng)造這世上僅此一份的瑰寶一般。

用心之誠，此生未有。

...

還差點什么？

腦袋上似乎顯得有點空。

一般別的神都會帶上諸如冠冕花枝之類來填補空白，某種程度上也是顯示地位的一種方式...

加雙貓耳怎么樣？

...

加雙貓耳！

尾巴也加上？

尾巴也加上！

再加點毛茸茸？

加點毛絨...

不行，獸耳娘可以，但獸人不行。

......

意識之海上，似乎有一陣微風拂過。

葉游‘看著’心中那尊神祇。

七葉柳星裙像是被風攪動，若隱若現(xiàn)，發(fā)辮在她的胸口一點一觸，若即若離。

頭頂小荷一般的耳朵一晃一晃，就像布丁那樣，可愛可口。

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純真無垢，溺愛慈祥。

“...太棒了?！?

“我逐漸理解一切?！?

葉游感覺自己那干澀到快要破裂的眼眸都好像濕潤了些許。

完美，太完美了。

“不愧是能成為我母親的神明。”

今天起，你就是無根母神。

無根母神，就長這副模樣。

我說的！

耶穌來了都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