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馬二將話語周轉，遲遲不肯明言。

玉凈仙子終是幽幽開口，道出了牛馬二將的心聲。

“此事樞紐，當是十五年前鬼將叛亂，以至轉輪幽王被問責，金身塑像被拆一事吧？”

此事本為秘辛，但卻又不知怎地泄露了出去，以至連身在少陽的玉凈仙子都有所耳聞。

十五年前，轉輪幽司鬼將叛逃浮屠塔，被天王主祭聯手日巡神祇當場鎮殺。

但鬼將殞命之際，腹中冤魂惡鬼四散而出，導致天王城方圓百余里的新生孩童接連出現先天怪病。

或是魂魄破損，出生便成那活死胎。

或是靈智渾噩不得教化，所作所為形同野獸。

嚴重者甚至胎死腹中與其生母一同夭亡。

后者在一番查證之后，更是駭然發現那腹中胎兒血肉畸變不成人形，生出幾頭數眼。

其口中生齒甚至有生母血肉，仿若是從內將生母啃食致死一般。

可謂駭人聽聞。

此事一出，天王寺極力鎮壓，然終是難避口舌之禍。

尋常生民或尚且蒙蔽，但眾仙家旁支與神侍族裔并非就沒有自己的耳目。

幾番拉扯之下。

終究，是沒能逃脫責罰。

而那鬼將之屬，既非天庭所轄，亦非人皇可管。

一來二去，這責任便落到了轉輪幽王的頭上。

見得仙子主動提起此事，馬面也是無奈嘆息道：

“仙子應該清楚，那鬼將之屬本就是不得以而為的旁門左道，非是正神亦無位格。”

“無有金身駐神，一旦幽煞沖頂，便是癲狂不醒，胡作非為。”

牛頭亦是撓頭，音調頗為沉悶。

“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歸咱管束！”

“我等幽司神祇都是些干粗活兒的，哪懂那凈邪避災之法，他們一發癲那我們就只能打。”

“下手輕了打不醒，下手重了出問題，實在惱人得很。”

聞言，玉凈仙子再是一嘆。

“我去看看吧，應該能跟以往一樣幫上他們一點忙。”

輪回崩塌地獄空，有一位佛門大德因那宏愿破碎位格消泯，才致使幽司出現諸多無奈。

這件事，與她多少有點因緣。

她也確實能幫上那些可憐人。

然馬面卻是阻攔道：

“仙子留步，近來幽魂暴動，幽司內不比往日，還是等老八領你一領，以免生出事端。”

“仙子能在此事出手相助，我幽司一等已然感激萬分，若有了什么閃失，恐萬死難辭其咎。”

玉凈仙子每逢三年便會來一次轉輪幽域。

但能請她來的人，可不是他們這群在正陽界見不得光的幽司神祇。

她來的目的，本該只是布設法壇，以此來護住那些法力孱弱卻還眼高于頂的仙神世子。

相比起能在陽間囤積寶材拉攏信仰門徒的氏族仙門。

幽司這幾兄弟雖然都勉強帶著個神字兒，卻可以說啥都給不出。

幽司這環境里面長出的玩意，哪個不是極陰極煞的兇物，難以用之于正道。

玉凈仙子甚至本可以不踏足這不干不凈的浮屠五層轉輪間...

但她卻每次都會來。

她每次前往這沒有一個活人愿意踏足的幽域之內度化幽煞怨靈，都是其自發。

能被匯集到此處的幽魂，大都是那無依無靠的無根浮萍。

縱使度化他們，也匯聚不到幾分香火功德。

然，仙子每一次到來，卻都不吝幫助。

也正是因此，那長得一張大馬臉的幽司正神，才會傾心愛慕。

即便他比誰都清楚這必是無終的愛意。

“無常在干什么？”

提起老八二字，青年真君眉頭微皺。

牛頭武人則是指了指身后大門。

“還能干什么，鎮壓幽魂唄，投胎沒得投，排隊排不上，在幽司呆久了就得鬧事。”

真君了然：“難怪。”

他曾往返過多處幽司，自是知曉這其中流程。

一般而言，只要踏入幽司領地，黑白無常便會如接引使者一般出現。

但今天他們卻已經跟牛馬二將聊過了許久，卻還是不見那一黑一白。

想來這便是天王主祭所說的幽魂暴動一事。

馬面突然抬手。

“不對，怎么感覺話越說越偏，我們剛才說哪兒了？”

真君淡淡道：“幽王叛變。”

“哦對，幽王叛...”

“我叛你奶奶個腿兒！李二郎你莫不是皮癢了嚯？！”

馬面手中樸刀一剁，引得大地震顫。

然身前之人卻不懼他，反倒是引得身后大門之中發出陣陣哀嚎。

老牛亦是撓頭。

本來嘛，就是因為自己這聊著聊著容易離了主心骨的德行，才讓自家兄弟來說明此事。

結果沒想到來的是這二愣子，他兩人沒說上兩句就要開打這還怎么個講。

到頭還得是他這張笨嘴來。

“老實說這般勞煩仙子三年一來不是辦法，鬼將沖煞失心說到底還是因為幽王大人無多余神力管束，這才有了紕漏。”

“說這么多，其實我兄弟二人也就一個意思...當然，其他幾位弟兄我們也問過。”

“為轉輪幽王重塑神像再造金身？”

轉世真君李二郎一語點破。

牛頭馬面互視一眼，兩兩點頭。

青年真君忍不住于鼻息一嘆。

怪不得，這平日相交素來直率的牛馬兄弟今天也跟那其他神祇氏族一般，說話多了許多彎繞，令人不快。

原來是有這般謀求。

但是...

你們也找錯人了。

還是說，是自己來錯了？

即便是堪破了他們的意圖，身為轉世真君的李二郎卻還是只能搖頭。

“此事很難，我做不了主。”

封正金身，再塑神像這種事，不是他一個轉世斗神可以拍案。

神不可自塑，此乃是天庭鐵律。

凡自塑神像吸納香火信徒者，所居之廟皆為淫寺，所奉之相皆為邪鬼。

按天庭律令，當焚廟碎像，徹查往來。

生靈當斬，死靈則鎮。

居山者沉淵，居水者葬山。

世間能封正神祇塑神像者，唯有天帝人皇。

但不管是哪一個，恐怕都不會再想去管這說不清楚立場的幽司。

畢竟相比起大日，他們與‘夜’的關系更深。

誰封正，到時候出問題就得是誰背鍋。

香火愿力的反噬，對于依靠信仰的神與圣，都極為致命。

“唉...一說就事關存亡，一求就別無他法，得了，我們這群幽司神入不得你們法眼，該干嘛干嘛去吧。”

老牛嘆氣，老馬也有點說不出話來。

真君李二郎也是微微閉眼，神色踟躕。

難怪...

自從進了浮屠塔不管是轉輪幽域亦或是浮屠塔底自己都看不出有什么大亂，而幽司卻又傳訊給天王寺一方。

說什么隱有‘內外夾攻’之相。

原來是這般夾攻...

“正陽界的確無法。”

玉凈仙子突然開口。

“但在少陽界...我與人皇殿那位多少有些來往，或許可以一試。”

此言一出，牛馬兄弟喜出望外。

馬面神祇更是心花怒放，怒贊道：

“哎！還得是我家玉凈仙子，跟那腦花兒被天雷烤熟的貨色確實不是一路。”

...

“嘶，說起來。”

老牛像是突然覺察到哪里有些奇怪。

“...為啥是你倆一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