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寺內殿，氣氛凝重。

天王主祭面帶笑意卻難掩沉凝，面覆薄紗的玉凈仙子亦是蹙眉小口飲茶。

而那轉世的青年真君更是目中似有怒意一般，直勾勾的盯著另外兩人。

如此景象，在外人看來是那大不祥的光景。

能讓這等身份的三位默不作聲，想必九重浮屠內情況危急。

而現實情況是...

天王主祭擔心浮屠異常不假。

但此間的危機，也不簡單。

就在方才...

玉凈仙子被這真君各方擠兌惱羞成怒，抄起手中凈瓶便是砸向其腦瓜。

‘咚’的一聲啊，結結實實。

真君倒也沒避。

正當主祭以為，真君也自知是自己挑釁在先，所以要吃下眼前虧讓此番鬧劇揭過時。

怎想...

那年輕真君看了仙子一眼，直言道：

“你若執意要與我內戰斗法，我自當全力以赴。”

然后便是腳踩雷靂一步跨上高空，掌心雷霆涌動，口中義正言辭。

“上來，莫要損壞了山上建筑。”

主祭/廟祝：......

玉凈仙子：...

好在，天王主祭硬著頭厚著臉好說歹是把這二愣子給勸了下來。

但現在該怎么辦...

縱使天王主祭乃是游走仙圣神佛與黎明百姓間百年有余的老油條，此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三人面前的齋菜雖說選材不俗，但也甚是簡便。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頓齋菜壓根就不是為了吃飯。

不過是為了讓玉凈仙子有個體面的休息時間調整自身氣息。

還有心態。

但那轉世真君可好，齋菜剛上桌，他便是毫不客氣猶如風卷殘云一般，短短幾息便是用餐完畢。

而后一口將滾燙的茶水喝了個精光。

然后？

然后就這么直愣愣的盯著主祭與仙子。

主祭和仙子都還沒來得及動筷子呢！

好在，在經歷方才之事后，這位轉世真君似乎終于明悟了一點關于情商與場面的事項。

畢竟他上天之后發現，本來向自己投來贊同與敬佩目光的廟祝與主祭，在自己打算應戰之后想法都變了。

既然大家都這么覺得...

那應該是...錯在自己？

雖然他還是沒想明白為什么。

分明率先發起攻擊的乃是對方，自己應戰而已怎么反倒像是成了主動挑起內斗的那一方？

不懂，但內斗確實不對。

既然自己同樣有錯，此時便沒有直接開口催促。

但顯然他悟得不多。

這樣毫不掩飾的目光直視，擺明了就是在講。

‘還沒吃完？還沒吃完？你們是吃飯還是赤石？下不了筷子是嗎？’

一旁負責打下手的廟祝那叫一個冷汗直下。

幸好...幸好準備齋菜的時候留了心眼，乃是按人數份分盤用齋。

但凡上的是大菜共享，現在局面會成什么樣子他都不敢想。

好在，玉凈仙子之前雖然破防出手。

但緩過一口氣后，倒也沒有拂了天王主祭那張老臉的面子，仍是小口飲食調理氣息。

她吃相端莊典雅，就算是在飲食期間亦未取下面前薄紗。

這樣當然不方便，但卻顯得斯文至極，別有美感。

可在轉世真君眼中，這番做派只會讓他惱怒。

這樣下去是要吃多久？

鎮魔塔的事兒還管不管了？

要不干脆你先吃著，我回星月界把那倆重傷的血裔先找出來宰了你看怎么樣？

說不定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剛好吃完。

玉凈仙子的手又開始有點抖了。

那二愣子就好像忘了她之前所說那般，心中想的全是些無禮的言辭。

都說了她聽得見！

這家伙是因為眼睛太好用所以從來不用耳朵嗎？！

“玉凈仙子，此番浮屠異動，仙子能不吝相助，我等天王所屬感激不盡。”

天王主祭雖是年事已高，但尚未老眼昏花。

眼看好像又要出問題，那是趕緊找話。

玉凈仙子吐氣如蘭，于面紗下微笑道：

“主祭言重，九重鎮魔塔事關正陽界存亡，能效綿薄之力自是義不容辭。”

話說的這么好聽，那還不趕緊？

又吃又喝，哪像義不容辭？

待會兒是不是還得拿點兒什么？

天王主祭眼看著玉凈仙子額頭像是跳了一下，連忙道：

“仙子此行卻也正好。”

“半年后便又是三年一度的屠魔盛會，致時各族各派的新秀天驕亦會進入鎮魔塔，協助天王鎮壓邪魔。”

“還請仙子與往年一樣，提前設下玉露法壇，以護各族天驕周全。”

玉凈仙子點頭應下：“自然如此。”

本來她此行就有作這般打算。

不然光憑一個突然拜訪的轉世真君來一句‘我受至交故友所托，請你與我一同前往寶象山九重浮屠一趟。’

她未必會拒絕，但絕不會這樣欣然前往。

反正都是來這邊一趟的，提前半年又或是提前三月沒什么分別。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人模人樣的轉世真君，最開始這句就不算客氣的話已經是最擬人的了。

之后那小嘴里真是一句人話沒有。

心里更沒有！

哼，說得好聽，在上層撈功德罷了還冠以屠魔之名。

一群不敢去下層與真正的邪魔作戰，更不敢去星月界直面詭邪的鼠輩，妄稱天驕，可笑。

玉凈仙子額頭突然不跳了。

她反倒轉頭看了一眼那表面冷峻，心中話癆的轉世真君。

青年真君與他四目相對未有退讓。

這女人看什么看？

難不成是又在偷窺？

哼，天天窺視別人心聲，難怪小肚雞腸。

仙子扭頭，有點想把自己耳朵堵上。

當然，她知道堵上沒用。

這乃是她的師尊，亦或者說她的本相所賦予的神通，她亦無法徹底掌控。

不過，至少在知道這二愣子并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對所有人都是這般德行后。

玉凈仙子的心態好多了。

最開始她還覺得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過這位真君，后來又以為師尊與這位真君在轉世之前有什么仇怨呢...

對自己那叫一個分外不客氣。

原來只是單純的脾氣臭。

不過此人對這所謂屠魔大會的評判，玉凈仙子不說與他觀感雷同，卻也差不了太多。

每次參與屠魔大會之人，確實少有能稱天驕之人，反倒是腌臜之輩不在少數。

但不滿歸不滿，該做的事不會變。

既是師尊之命，亦是她自己的職責。

再是小飲一口茶水后，玉凈仙子率先起身。

“事不宜遲，這便動身吧，真君想來是等得已經有些著急了。”

天王主祭聞言點頭，招手示意一旁廟祝。

“仙子，設玉露法壇所需靈藥寶材已在其中，此次略有匆忙或有遺漏之處，還請查驗一番。”

“嗯。”

點頭取過那內有乾坤的錦囊小袋，玉凈仙子便是以神念查驗所需。

而后她稍有一頓，看向了一旁笑瞇瞇天王主祭。

主祭笑道：“仙子，可有遺漏？”

玉凈仙子略作沉吟。

“無誤，乃至有余。”

得此回應，天王主祭笑著一張老臉微微拱手。

“有備無患嘛，仙子酌情自請。”

“...如此，小女子便謝過主祭。”

仙子拈花還禮，天王主祭的手也還未放下。

“哪里，再是三年之后，還得勞請仙子再跑一趟，應該的。”

哼，果然是連吃帶拿的德行，自己那老友多半也是急于一時被名聲遮了眼，能覺得這種人會派上用場。

“嘶...呼...”

玉凈仙子慢步走到那已經在門邊等候的青年真君身邊，皮笑肉不笑道：

“真君，請吧。”

...

寶象山頂，閃爍金光丈高有余的日巡神祇頗為費勁的將浮屠塔頂大門推開。

青年真君看向那幽暗深淵眉頭一皺，而后一言不發縱身下跳。

玉凈仙子也不多言，腳下云霧升起托著她緩緩下落。

忽的，她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有些陌生的稚嫩聲音。

‘娘...我錯了嗎？’

這很正常。

從她成為師尊弟子的那一天起，她就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

男女老幼、君子小人、生人死者...什么樣的聲音都有。

她早就習以為常。

隨后...

低語，在她的耳根響起。

‘......’

她突然通體生寒。

這是什么聲音...是誰的聲音？

這是...低吼，還是呢喃？

是歌謠？還是哭嚎？

它...是在說什么？

難道，這是一種語言？

自己怎么...從來未曾聽過？

為什么這個聲音，會讓自己這般...

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