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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母神

崖壁參差,黒浪翻涌。

無有穹頂一般的天空中,星與月高懸于無涯的天際,流光溢彩。

這是在正陽界絕無機(jī)會(huì)得見的美景。

“啊—”

“啊——”

碎石與沙礫鋪就的海岸邊上,傳來悲痛哀歌一般的呼嚎。

那是一位滿頭華發(fā)的...年輕人?

“母親,偉大的母親...您為何不肯到來?”

他像是歌唱,又像是誦禱。

“母親,請(qǐng)您降下慈愛...”

他的身邊,有許多一臂長的酒壇,像是按照著某種圖案一般零散排列。

里面不時(shí)發(fā)出蛐蛐的叫聲,似是在與這位華發(fā)的年輕人一起合唱。

“聽啊...他們正呼喚著,與我一同祈禱著、等候著,您的撫慰,您的愛憐。”

他愈發(fā)悲痛,愈發(fā)凄涼。

“啊...母親,您為何不肯見我...”

有如被遺棄的嬰孩,發(fā)出陣陣啼哭,想要呼喚母親的懷抱。

“縱使我已然老朽,不再稚嫩,可我依舊是您的孩子,您依舊是我的母親啊!”

“請(qǐng)您再撫慰我...再擁抱我...”

他的眼角溢出淚水,混著淡淡的猩紅一起流淌。

“請(qǐng)您,愛我...就像從前那樣...”

“母親,我懇求您...”

“...”

突然,他猛地偏頭,望向了遠(yuǎn)方。

“...是您嗎?”

“是您...一定是您!”

他猛地高呼,將周圍蛐蛐的叫聲徹底壓下,只剩海浪與他對(duì)唱。

“我就知道...啊...看見了,我看見了!”

他欣喜若狂,他高聲呼喊。

“看見了...我看見了!母親大人,我看見您了。”

但他那雙流淌著血與淚的空洞眼窩,怎么都不像是還能看見任何事物的樣子。

“母親,偉大的母親,請(qǐng)您回首,請(qǐng)您注視我片刻...”

“請(qǐng)讓我...窺見您一絲真容,哪怕只是冰山一角...”

忽然,他的眼窩中猛地溢出鮮血。

“看見了,我看見了!”

鮮血將他的面龐染赤,將他的衣衫浸紅。

“啊...美...太美了...比星空更深邃,比皓月更純潔...”

他只顧贊嘆,只余贊美。

似乎流淌的血液不屬于他,那只是感動(dòng)與喜悅的眼淚。

而后,他又像后知后覺,四下抓拿。

“東西呢!東西被你們藏到哪里去了!!!”

忽的,他又如癲狂,咆哮的模樣不再有之前一絲一毫的耐心。

最后他干脆撕下自己的衣袍,將手指刺入自己的眼窩。

他必須記下來!

他必須,把母親的模樣記錄下來。

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人真正得見母親的模樣。

從來沒有人在老舊腐朽之后,還能聽到母親的感召。

他,將是那份獨(dú)一!

可真當(dāng)他拿起畫筆。

顫抖的指尖,又像是在觸碰禁忌的水面。

他害怕。

害怕自己漏過了看見的每一處。

指尖在衣袍上落下的每一劃都像是切膚之痛,讓他不敢低頭。

他不能將愧疚的血淚滴落在即將出世的降臨作上。

他太無能了。

無法將母親的慈愛與美繪出哪怕一絲一毫。

突然,他的手指頓住了。

他瞪大了空洞的眼窩,像是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畫面。

他看見了...

母親她,像是仰天跪坐,凄聲嚎啕...

她在...

哭啊!

她在哭啊!!!

“誰!!!”

華發(fā)的年輕人再也顧不得手中畫作,厲聲咆哮。

“是誰!!!”

他猛地站起,四下尋找。

“誰干的!!!”

看得見母親,卻看不見身前的他,被一旁的酒壇絆倒。

酒壇中的內(nèi)容物溢了出來,將本就一身猩紅的男子涂抹得更加糟糕。

蛐蛐的叫聲突然大了起來。

被絆倒的男子同樣大聲尖叫。

“啊——————!!!”

他狼狽地爬起,彷如泄憤一般一腳又一腳踩向那發(fā)出蛐蛐叫聲的媒介。

“我要將你剝皮拆骨,我要把你碎尸萬段!”

“啊啊啊啊——————!”

蛐蛐早已經(jīng)不叫發(fā)出尖銳的鳴叫,但他卻依舊猶如瘋魔。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最后...他終于是在猩紅中跌倒,氣息漸漸消沉。

“殺了...你...”

崖壁邊上,還有兩個(gè)年輕人,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

但他們無動(dòng)于衷,只是靜靜等待著,等到那作為陣眼的男人徹底不再哭嚎。

那兩人對(duì)視一眼,走上前去。

他們沒有去管灑出的內(nèi)容物,也沒有去管那將死未死的老朽材料。

其中,更年輕的那一個(gè)青年人像是有點(diǎn)不可思議。

“他真的看見母親大人了?”

“怎么可能?”

另一個(gè)則是嗤之以鼻。

“都快三十歲的老不死了,憑什么還能被母親關(guān)注?他早就該回歸母親的懷抱,不過是賴著不肯死罷了...”

“說什么天選將至,說什么應(yīng)招降世...”

“呸!叛徒。”

話雖如此,那兩人還是小心翼翼的撥開其他雜物,撿起那將死男子所繪的‘降世之作’。

“這?!”

“!!!”

兩人看見這幅畫,都同樣發(fā)出驚嘆。

“...畫的什么玩意!”

那混亂不堪的破布上,海水與血液混雜,幾乎看不清筆跡。

“這好像...好像是...”

但那簡約至極又凌亂不堪的印記,歪歪扭扭間又像是勾勒出了一個(gè)形狀。

“這是長角的...人?”

兩位年輕人對(duì)視一眼,滿是驚疑。

而后,怒火便填滿了他們的眼眸。

“這老不死的畜生!竟然敢如此玷污母親大人。”

“...祭了吧?”

“祭了!”

兩人話不多說,一人抓頭一人抬腳,像是拋飼料一般將那瀕死的男子投入了淺海。

渾然不顧那華發(fā)男子的胸口仍有起伏。

“嗚————咪————”

看上去年長一些的青年人吹起一種奇怪的笛哨。

漆黑的海浪拍打過后,淺海邊男子的尸體上,多了一層漆黑蠕動(dòng)的生物。

它們就像跟那漆黑的海水融為一體那般,完全看不分明。

再一個(gè)海浪過后。

它們便又不見了蹤影,連同那華發(fā)年輕人一起。

二看見這一幕的兩位年輕人并沒有太大的驚疑與恐懼,只是眼眸中有絲絲兔死狐悲的凄涼。

“...他能回去嗎?”

似是看出來身邊弟弟的擔(dān)憂,年長一點(diǎn)的青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然他冒犯沖撞了母親,本該碎尸萬段受烈陽炙烤成渣...”

“但...母親不會(huì)怪他,母親會(huì)包容我們一切的過錯(cuò),他還是可以歸還。”

他教誨道:

“你要知道,母親向來公平,她不會(huì)責(zé)怪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gè)人,亦不會(huì)偏愛任何一個(gè)人。”

“她對(duì)每個(gè)人都一樣。”

“那太好了...”

看身旁弟弟仍是一幅年幼無知的模樣。

年長一點(diǎn)兒的青年人突然開口發(fā)問。

“你多少歲了?”

“啊?我...我今年十六。”

“呵...是嗎?看上去就跟還沒長大一樣。”

他輕輕一嘆,像是有些羨慕。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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