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炎燼恢復意識，發現自己正被身前的李無書單手掐脖舉在半空之時，她的內心是疑惑的。

靜自環顧四周，三里幽雅竹篁已經不再，湘妃斑竹林內，昔日的一抹青郁只焚作了一片炭竹焦土。

再加之道道劍痕縱橫交錯其間，附以絲絲縷縷經久不散的凌厲劍意，焦土表面被劃開了股股溝壑，逸散出一股直刺人心神的鋒銳之感。

“......”

一時不由沉默，徐炎燼無聲與李無書對視半晌，而后神色木然道，“師弟，可以放我下來了么？”

但...

這換來的卻是李無書一臉的狐疑。

于焦枯廢土之中站定，李無書一手提抓對方的脖頸，一手斜持仍附以劍罡的靈劍，低眸一瞥間，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已經被焚融得幾作破爛玄色的法袍...

他覺得吧...

當下的徐師姐是否清醒，其實還有待一番斟酌。

“嗯...？”

見此，徐炎燼一向寧淡漠然的臉上也是難得地蹙起了一雙秀眉，當即就欲抬手調度南明靈火，拍開李無書的臂膀。

不過，當她兀自運轉《枯榮生死經》打算枯榨妖血之時，其卻又是忽地一愣——

我體內的妖血呢？！

怎么沒了！？

我車子都發動了，你告訴我沒油了？

不僅如此，徐炎燼還察覺到自己的身上此時正依附著一股莫名的禁制——

“禁靈”。

這讓她連體內那本身就屬于自己的練氣三層的靈力都調動不了！

壞消息，車子沒油了。

更壞的消息，車子還被上鎖了。

一時默然無語，徐炎燼默默收回抬起的左手，清眸一剪秋水，幽幽地凝視向李無書。

察覺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一絲驚異，李無書隨即放下戒心，有些好笑地放下了兀自強裝鎮定的徐炎燼。

此般情態的徐師姐......

還挺有趣的。

“師姐莫要怪罪，方才確實是師弟冒犯了。”

略一抱拳行了一禮，李無書告歉道，“不過，師弟這也是無奈之舉，還望師姐見諒。”

畢竟，在方才對戰之時，對方可是憑借著南明靈火，硬生生地在自己的刑無劍域內融開了一道口子——

強行打破“禁靈”！

無奈之下，李無書是時也只得全力以赴，一時收不住手，方才有了先前的情形。

生擒可比鎮殺難多了……

當然，對方能夠撕破破自己的劍域也不是毫無代價的。

子蠱過度越俎代庖，其結果就是，徐炎燼事到如今已經焚盡了自身體內的全部妖血，在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其恐怕都將難以再有戰力。

至于先前的狐疑......

不要誤會，并非是李無書故意捉弄徐炎燼，而是因為徐炎燼在之前的對戰中便神神叨叨地說著諸如“放肆”、“逆臣”之類的話語。

所以，其驀然出言之下，李無書也不敢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清醒了過來。

直到看見對方的一雙清眸恢復昔日的靈動，李無書這才放下了戒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其他弟子的強制關機，徐炎燼體內的子蠱是直接消亡了的——

并非是李無書效仿師尊對徐炎燼進行了huo體jie剖，而是子蠱操縱徐炎燼之時，過度使用南明靈火，把自己給燒死了。

俗稱...

過載。

只不過，在其死亡之前，其也徹底激化了徐炎燼的神魂，致使徐炎燼不管不顧地與李無書大戰了一場。

周遭殘破的景象，便是最好的佐證。

“……談何怪罪？”

心下了然，徐炎燼無聲凝視對方半晌，最終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淡聲道，“倒是我，還要感謝師弟你才是。”

“還好那般狀態之下自己沒有什么神智可言。”緩緩收回目光，徐炎燼內心不禁有些慶幸，“要是動用了‘皇血’，恐怕......”

罷了罷手，李無書對此只灑然一笑：“師姐哪里的話？應有之舉罷了。”

繼而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

沉默少許，徐炎燼看著對方身上殘破的法袍，率先打破此間靜謐道，“師弟此后可否將這件法袍轉遞于我？”

“……？”

你不對勁。

聞言眉頭一挑，李無書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師姐這是何故？”

“雖說乃是無意之舉，但歸根結底而言，還是我燒毀了你的這件法袍。”

靜自取出一團天冰蠶絲，徐炎燼表面維持著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寧淡道，“我觀你此件法袍用料不俗，恰好我這還有一些天冰蠶絲，可以為你縫補。”

末了，徐炎燼微微側過一雙清眸，補充道，“對于此道...我也算是精通。”

“……？”

嘶...

更不對勁了。

見著對方難得地一口氣說出如此多的話語，李無書的內心一時也是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猶疑——

你說給吧...

這件法袍乃是自家韻秋師姐當初為了慶賀自己十八歲的生辰，特意所贈。

你說不給吧...

人家線團都拿出來了，拒絕好像又有點不近人情？

時間緩緩流逝，須臾之間，徐炎燼又再度回眸看向了李無書。

迎上那雙清明澄澈的眸，李無書隨即內心一定——

無論是答應還是拒絕，這時候越猶豫，便越顯得曖昧。

倒不如落落大方一點，干脆利落。

損壞他人私人財產予以補償，這沒問題吧？

這可是我親師姐送的法袍，你損壞了，你來修復，這很合理吧？

所以...

“那就麻煩師姐了。”

念及此處，李無書當即應答道，“這件法袍...對我來說確實還挺重要的。”

天可憐見，他說的都是實話。

清者自清！

聞言澄澈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疑惑，徐炎燼隨即了然，內心升起了數種猜測。

不過，還不待其發問驗證，一言急聲卻是忽而自外傳來——

“李師弟！”

循聲望去，卻是一名身著銀紋玄衣，作執法堂裝束的健碩男子。

李無書認識，對方乃是執法堂的老資歷了，名喚宋文浩，乃是胡懷元的好友。

見著來者，李無書內心頓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胡懷元他們出岔子了！？

“師弟還是快回城內看看吧，部分執事也開始發瘋了，我們沒轍啊！”

不出李無書所料，宋文浩看見李無書后，也不管周遭為何是如此模樣，便連忙上前道：“還有，胡師兄為了牽制那些執事，耗盡了靈力，于是想著吃點丹藥恢復恢復，結果也發瘋了！”

李無書：“……？”

我擱這單刷了個boss，結果你們在城那邊壓不住我漏掉的幾個精英怪？

還有叛變的！？

一時無聲沉默，李無書內心不由想起了前世戴夫老師的醒世格言——

讓你們守城不是刮風就是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