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楓區的風從不平靜。
戈恩斯第一次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還在想銀楓區如今怎么也被變成了高海拔地區,因為風產生的直接原因是水平氣壓梯度力。
受大氣環流、地形、水域等不同因素的綜合影響,風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如季風、地方性的海陸風、山谷風、焚風。
所以最早人們會說的話是“某某高原的風從不平靜”。
一方面是高海拔地區的大風天氣明顯要比低海拔地區的多,一方面則是說這句話的人習慣了看高原季風綿延千里,風壓在草原上前行宛如起了一陣青色的大浪。
云會被風吹的很遠,遠到山脈的另一邊,然后遠方的云又會被送過來,住在那兒的人騎著馬追逐一天也追不上云海更迭的速度,在他們奔波時,只能感到一陣又一陣的風在拍打自己的身體。
這么一想,也許銀楓區的‘風’并不是那么個意思,這哪兒來的山脈和平原?
因此當戈恩斯后來看到‘如果你愛一個人,就把他送去銀楓,因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個人,那也把他送去銀楓,因為那里是地獄’這話的時候就明白了。
此風非彼風,它指的也許是金融街的風頭,也可能是時尚潮流的風頭,也可能是時代的風頭,身為城內最繁華的城區,銀楓的確算的上是千風之所,里面的所有人都被狂風推搡到暈頭轉向。
這番猜想在他看到有幾個異界人套著自制四米多高的長頸鹿模型在街頭沖撞YCPD的警車,并在被對方按到在地后高呼“長頸鹿的命也是命!”這種場景后更為堅定了。
那些異界人好像是狂熱的長頸鹿愛好者,為了將長頸鹿從動物園里救出來,并想將它們納入人籍而做出努力。
遺憾的是戈恩斯他們沒能看到后續,從狄俄尼索斯居酒屋內涌出來的酒香將三人擁入了店內。
和外界那冰冷的風不同,帶著滋滋燒烤聲與火爐氣息的熱風撞上了入店的每一個人。
這是姜鈴選的地方,店名取自古希臘里的酒神,店內主打的招牌是葡萄酒和脂肪含量豐富的下酒菜,但其他的酒類與蔬菜也頗受好評。
作為一間開在城區中心的店來說,它配得上物美價廉這個詞,這也是姜鈴選擇它的原因。
“我來幫你們拿大衣!”姜鈴眼疾手快地為前輩們換下厚重的衣物,店內的氣溫實在是高的有些過了頭,這樣下去不過幾分鐘前輩們就會被大衣熱到頭頂冒汗!
“我自己拿。”
“我也是。”
夏晚生和戈恩斯都拒絕了姜鈴的好意。
在戈恩斯的印象中,居酒屋是以前一個小島國傳統里的酒館,起源于江戶時期,最初是酒鋪經營者為了使客人在買酒之后,能當即在鋪內飲用而提供一些簡單的菜肴開始的。
這么想的話居酒屋的規模不會太大,應該是幾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各自坐在有小屏風隔開的坐席上喝酒聊天,而沒有‘單間’可坐的客人就只能屁股挨著屁股坐在吧臺邊的高腳凳上,互相收著手肘去一杯杯斟酒。
為數不多可供他們選擇的食物就是價格低廉的雞肉、腌菜和魚。
可入門時左邊那壯如一座小山的異界人打破了戈恩斯的幻想。
“歡迎光臨!”
異界人身穿白色的廚師服站在迎賓臺后,八條觸手揮舞出風聲,輕而易舉地將一整頭牛給大卸八塊,鮮肉與骨頭被貼好標簽,由侍者們用平底盤子托住送往各坐席。
碰杯聲與烤肉的滋滋聲不絕于耳,地面在有節奏地震動,仿佛腳下藏著一口即將噴發的火山。
酒紅色的旗幟懸掛在每層樓外的柱子上,迎著暖風呼呼作響。
正面直對的那面墻壁上印著奧林匹斯眾神醉酒的壁畫,畫面栩栩如生,熱氣炙烤著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放眼望去,竟然隱隱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既視感。
“請!”
愣神間,小山似的酒保將三只袖珍杯子推送到三人面前,里面盛著琥珀色的酒液。
“迎賓酒,喝了才能進去。”姜鈴小聲地解釋,“這酒的烈度在酒單里算是中下等,為的是給客人一個參考的機會……”
說罷,她便仰起頭將酒一飲而盡,二人紛紛效仿。
烈酒入喉,猶如吞下了一道火焰。
“三位客人,里面請!”
隨著他一聲大吼,侍者立馬跑來,頭上還戴著一頂帆船形式的帽子,那上面掛著塑料葡萄,帽子正中間貼著【Dionysus】這行金色的大字。
“三位是吧?請問坐外面的大廳還是選坐包廂?”
異界侍者操著一口流利的地方方言。
“歡樂宮,沒問題吧?”夏晚生搶在姜鈴之前開口。
“歡樂宮?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侍者先是一愣,然后雀躍的笑容將那雙眼睛擠成了兩條縫,他對著胸口的對講機喊道:
“歡樂宮貴賓三位!”
聞言,一旁還沉浸與火焰和烈酒中的客人們都抬起頭來,在看清夏晚生三人后,他們紛紛舉杯致意,拍手叫好。
“……這是什么意思?”戈恩斯不明所以地問。
看其他客人的表現,好像他們剛才做的不是‘選座’,而是大手一揮將在座所有人的賬單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起哄唄。”
夏晚生解釋道。“狄俄尼索斯是神話里的美酒與歡樂之神,所以店家在這基礎上設立了相當于VIP包廂的地方,分別是歡樂宮和酒神殿,這里面的客人能享受到更好的服務,還有專屬的隱藏菜單,用完餐后還能拿到特制的會員徽章,是不是感覺中二感爆棚?”
“那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對酒鬼們來說,你能去更好的地方喝酒就已經算是一個鼓掌的理由了,大家都是‘以酒會友’,能用牙齒開瓶蓋、能把花生米丟上天再用嘴巴接住都算是‘能人異士’,足夠為之吶喊叫好,你要是開口說去酒神殿,我保證會有人過來找你合照。”
酒鬼們就是這么一種存在,酒是最好的氣氛調節物,這也說明了為什么往往有酒鬼的地方喧囂也會同行。
有可能在高端場所你為了烘托氣氛而做了一長串數千字的演講,期間還引用了名言和典故,最后只收獲了貴族們敷衍似的零星掌聲。
而在這兒,你只需要拿個最大的酒杯站在桌上高呼:“誰來比酒?老子先干為敬!”,自有人應和,貴族們瞧不上的名言在這兒就是他媽的藝術。
“這么說酒神殿才是真的VIP場所?”
“是的。”
戈恩斯不無嘲諷地說,“真是謝謝啊,你還幫我省錢了。”
“別誤會,我可沒有那種小家子氣的心思,我沒選酒神殿是因為進去那里是有條件的,就和我們俱樂部也不是人人都能去覲見店長一樣。”
夏晚生吹了個口哨,毫不怯場地和那些為他歡呼的人一一拱手示意。
在這樣的動作下,他的臉色愈發蒼白了,戈恩斯死死盯著他的腰間,生怕待會就有一截腸子從衣服下掉出來。
“先給你提個醒,我可沒多少錢。”
“噓……小點聲。”夏晚生說,“我可不在乎這些事,戈恩斯先生,你這和高中生約好了出去打球,結果到場后發現沒一個人帶球是一碼事,就算沒帶球大伙也能吹水聊天,說不定還能改換陣地去網吧坐坐,可你開口就是‘都沒帶球,那我們回去吧’,未免也太掃興了,下次出來玩沒人會叫你!”
“……那你想怎么辦?”
“不管有沒有錢,都等我們吃完了之后再說,我可以接受作為賠償留在這兒洗盤子,也能接受吃完了后飽著肚子逃單,但我不能接受剛才還和他們招手之后又灰溜溜地跑出去。”
夏晚生迎上戈恩斯那‘你這算什么惡魔’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說。
“相信我,你會喜歡那兒的,你猜猜它為什么叫歡樂宮?”
說完,不等戈恩斯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補充道:“因為那兒有花魁和女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