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幕漸暗，片尾字幕緩緩滾動。

簡潔緩慢的鄉村民謠還在繼續，夾雜著悉悉索索的抽噎聲，一時間竟沒有人起身鼓掌。

這種沉重的氛圍持續了好一會兒，不知是在誰的帶動下，驟然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啪——

啪啪啪啪——

“謝謝，謝謝諸位...”

坐在首排的李桉站起來，雙手合十朝觀眾致謝，不知是感動還是其他，一時眼眶竟是有些發紅。

《綠巨人》票房慘敗要說對他沒有影響，那是假的。

自那以后，‘不適合大制作’幾乎成了好萊塢對他的標簽，影片預算更是從1.37億，落到短缺的地步。

此行來威尼斯前他就想好了，如果再失敗，大不了就回鄉教書！

只是現下看來，退休計劃約莫可以再等等。

電影好壞做不了假，尤其是在這樣一群極為挑剔的觀眾面前。

掌聲說明了一切。

過了好一會兒，觀眾陸續散場，眼見著李桉身側還圍著不少人，蔣荀他們也就沒有硬往上湊。

首映反應熱烈，討論度也不錯，很快一條一條影評就占滿了威尼斯官網的整個頁面。

與此同時，同屬好萊塢系電影的《晚安·好運》、《朱諾》、《不朽的園丁》也收獲了不錯的口碑。

力壓歐洲本土影片成為焦點。

這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隨著主競賽單元影片在各個劇場輪映，各大報刊媒體也給出了他們的觀影指南，并給出獎項預測——包括《朱諾》、《晚安·好運》、《斷背山》在內的好萊塢系影片大獲全勝！

于是，這屆電影節就出現一個很奇特的現象——組委會會刊《Ciak In Mostra》評分表中，前五中的三席都被帶有好萊塢色彩的影片占據。

一部《晚安·好運》，一部《斷背山》，還有一部《朱諾》，完全打破了這些年威尼斯電影節曲高和寡的慣例。

要知道這可是歐洲。

最是不屑于好萊塢的地方！

“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阿城看著報刊上的內容，不由苦笑了一下。

這些天外頭熱議不斷，評審團一樣也沒閑著，彼此爭執不休。

且不說最后大獎的歸屬問題，就連相較而言分量沒那么重的獎項，也沒商量出個結果來。

至于原因，顯而易見。

歐洲文藝片弱勢，亞洲區也沒拿出什么驚世之作，以至于電影節成了好萊塢的狂歡。

如此，自然有人不痛快。

聞言，旁邊翻動劇本的女人好奇看過來：“怎么，出結果了？”

“唉，早著呢。”阿城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于是扯開話題道：“阿英，侯導到底是個什么想法？即便是紀錄片，也總該有一條主線才行。”

今明兩年，侯效賢有計劃籌拍一部文化題材紀錄片，阿城在其中擔任編劇顧問。

黃雯英這次來威尼斯正是為了這件事，她點了點頭：“目前只粗略定了方向，不過那邊的事也快結束了，最遲下半個月侯導就能加入進來。”

這說的是由侯效賢執導，舒琪、張鎮等人主演的愛情電影《最好的時光》。

黃雯英算是侯效賢的老班底，負責電影美術設計，眼下這幾日侯效賢正與舒琪、張鎮幾人忙著宣傳造勢，脫不開身，所以就由她先一步來做前期工作。

兩人在酒店聊了一會兒，眼見著到了飯點，就溜達著往不遠處一家有名的中餐館去。

店面開在一處小巷子里，綠瓦紅墻，門口還掛著兩個大大的紅燈籠，透著濃濃的古風。

每回來威尼斯，總得來個一兩次，只是現下正值電影節期間，飯店用餐的人格外的多，瞧著只剩下靠近里側的一處空位。

兩人也不挑剔，徑直朝里走去。

因為不是雅間，左右桌的間隔也有限，所以進出活動都看的清楚。

“——阿英？”

正拉開椅子打算坐下的黃雯英聽聲一愣，等再一轉頭就看到了坐在旁桌的王卉靈以及...她對面的男孩。

說是男孩也沒什么問題，畢竟蔣荀跟兩人的年齡足足差了二十多歲，要是年輕時候努力努力，說不定她倆兒子也這么大了。

坐在對面蔣荀半點沒察覺，只是禮貌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跟王卉靈是在酒店大堂遇上的，聊了幾句，就提起前天晚上的那份劇本，簡單了解后蔣荀還是挺感興趣的，于是約著一起邊吃中午飯邊聊。

倒沒成想，這還遇到了熟人。

“卉靈？”

黃雯英驚訝出聲，坐下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這是和李桉導演一起來的？”

她跟王卉靈、李桉都是寶島人，彼此私交也算不錯，只是平日里各自都有忙的事，難得見上一面，眼下就生出些久別重逢的意思來。

兩人聊了幾句，可也不好一直站著說話，問過蔣荀跟阿城的意思后，四人就湊成一桌，坐到了一起。

都是電影人，飯桌上的話題自然都是電影。

黃雯英喝了杯茶，笑著道：“瞧著李導這回反響不錯。”

雖說外界將王卉靈說成是李桉的御用編劇，但她自己知曉分寸，并不隨意評價，只道：“我這次來忙著其它事，還沒來得及看成片，不過只看影評應該差不了。”

“這是要開新項目了？”黃雯英來了興趣：

“不一定，眼下還只是個想法。”

這倒也不算瞎話。

目前《色·戒》改編只是個預案，不說項目資金，就連劇本都還遙遙無期，最快也要等電影節結束，李桉才能騰出手來跟她細聊這個問題。

黃雯英點頭表示理解，知趣的沒有繼續問下去，又說回了電影節上。

雖說這屆威尼斯華語片式微，但整體來看質量還算不錯，既是私下閑談，淺評個三兩句總歸是沒有太大影響，只是礙著蔣荀入圍了主競賽單元，阿城不好多說什么，大多數時間都作傾聽狀。

想著這幾日碰到的人，黃雯英感嘆了一句：“韓國電影這些年發展不錯。”

“這倒是，來了不少人。”

來威尼斯之前，國內媒體就將影后爭奪劃定在港灣藝人鄭秀雯與韓國藝人李英愛之間，儼然一副龍虎斗的架勢。

看得多了，蔣荀想不了解都難。

更何況《親切的金子》導演是樸贊郁，他的上一部影片《老男孩》在戛納大放異彩，關注度自然不俗。

桌上除了蔣荀之外，阿城、王卉靈、黃雯英都是港片從輝煌到落寞的親歷者，眼瞧鄰居建起高樓，一時都有些語塞。

好在飯菜味道不錯，也算彌補了些許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