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電話顯然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洛川只能伸手，在擁擠的地鐵車廂內以一個略顯別扭的方式將手機從口袋中拿出，同時，他開始用眼神的余光悄悄瞥了一眼角落的蘇小堇。

此刻聽到動靜的女孩仰起了一點腦袋，方才低垂著腦袋而藏于陰影之下的臉蛋，清晰地映入洛川的視線中。

漆黑而齊整的劉海下，雪般白的肌膚，上嵌著泛著猩紅色澤如寶石的雙眼。

毫無疑問是一張精巧而可愛的臉蛋，但是卻透著一種詭異的危險感。

就像是恐怖片之中的可愛小女孩。

帶著一抹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洛川想起了那天在小巷子之中見到的流浪貓的尸體。

尖銳劃痕的傷口，干涸的血跡，灰白的眼睛...耳邊都似乎聽見了幾聲凄厲的貓叫。

“......”

洛川默默收回了視線.

眼神雖然僅僅接觸了須臾，一觸即分，但在匆匆一瞥之間，洛川還是看見了。

女孩對于他的存在流露出了一抹疑惑。

在她的視角看來，今天才見過一面校醫，等到下午放學時在地鐵上又碰見，甚至還在同一個車廂上，距離如此近，實在是有些巧合吧？

再考慮她自己的特殊性。

自己大概率要被懷疑了。

要是解釋不清楚，恐怕還真是有點麻煩。

甚至有危險。

所以說還真是不妙。

洛川輕輕吸了一口氣，穩定自己的情緒，思忖對策的同時，看向了手機屏幕。

屏幕上顯示著來電方：「淺音」

這是他妻子的來電。

雖然有點抱歉，但是按照現在的情況，只能是先掛掉了。

洛川按掉電話，同時向他妻子發了條消息解釋情況，回頭再打電話說明清楚。

消息發送之后，洛川將手機放下。

而就在這短暫回復的功夫里，洛川也已經鎮定下來，思考好了回答。

必須清楚一點。

如果按照毫不知情的視角來看，蘇小堇僅僅只是他今天見過的一名普普通通的來醫務室的學生而已。

因此自己完全沒必要對她展現出過多的關注。

不必要著急先手去解釋，不然就顯得心虛。

等蘇小堇先打招呼比較好。

要是蘇小堇的確打招呼了，自己一定要遲疑兩秒鐘——思考一下她是誰，再恍然般地認出她來。然后再裝模作樣地詢問下她的身體情況。

而要是蘇小堇詢問他怎么會在這，那他回答理由當然就是順路。

注意這里，說“或許我們順路？”的時候，語氣一定要稀松平常又帶點小小的反問，表明他的猜測與意想不到。

并且不可以解釋太多，一句話足矣。

話說多了同樣顯得心虛。

洛川覺得自己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找到了所有應該注意的要點，無論蘇小堇怎么詢問他，他都能準確應答。

或許自己意外地有表演系的天賦？

洛川心想著，同時，出于一種奇怪的心理，他現在倒是希望蘇小堇能夠注意到他，向他搭話了。

就像是復習了課文的學生，最好下一節課的老師立刻開始抽背，好有機會展現一下自己的胸有成竹。

不然不是白準備了？

而洛川的希望也是成功地沒有落空。

發現了他的蘇小堇，在些許遲疑過后，終究還是向他發起了對話。

唯一的問題就是，女孩的對話稍微有些...呃...

應該說完全出乎了意料。

“醫生，你在跟蹤我嗎？”

“......”

洛川覺得自己的身體應該是僵硬了一瞬間。

耳邊響起的小聲問詢，一度讓他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片刻后，他才抬起腦袋，眼神迷茫地看向一臉認真地向他說出這句話的蘇小堇，茫然反問：

“...??？”

情緒完全不似作假，神情也沒有任何表演的成分。

真情流露。

洛川真的疑惑了。

他覺得自己真有點看不懂蘇小堇。

不是，蘇小堇同學，你說話是不是太過直白了一點？

而且怎么完全不按套路來？

就算真的懷疑，也不能開口就這么問吧？

起碼...起碼得先打個招呼什么的吧？

洛川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硬控了三秒鐘，隨后才漸漸反應過來，收攏起心中的愕然。

“那個，你是...？”他不解般地打量著角落中的女孩，停頓了約莫兩秒后，仿佛才想起她一樣，“今天來醫務室的那個女生？”

蘇小堇盯著他的眼睛，隨后點點頭：“嗯，我叫蘇小堇。”

洛川露出一點恍然的淺笑：“噢，原來是你...怎么這么問？”

“因為又見面了，好巧?！?

“是挺巧，不過這也不能說什么跟蹤吧？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想到順路什么的嗎？”

“是嗎？”

“是吧？”

“......”

“......”

女孩的臉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緒，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洛川張了張嘴，扯開話題：“對了，說起來，你身體怎么樣了？”

他也不知道蘇小堇有沒有接受他的解釋，不過他覺得糾纏在這個話題上面只會讓疑慮更深。

“沒事了?！碧K小堇似乎也沒有過多糾結剛剛的問題，很快回答道。

“這樣？那就好?！?

“......”

“......”

話題結束的片刻沉默后，洛川笑了笑，隨后，不再多說什么，他低下頭去，極為自然地拿起手機，開始劃動起來。

這場突如其來的對話就這般結束了。

蘇小堇也低下頭去，默默抱著書包倚靠在車廂的角落，一言不發了。

一直等到到站了，蘇小堇跟隨著人群下了車——

她回過頭打量了一眼，洛川還在認認真真劃著手機，甚至都沒發現她下車離開了。

仿佛的確只是順路。

女孩這才松了口氣，繼續往外走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了沒幾步之后——

洛川突然將手機一按，匆匆忙忙地抬起了目光，而后在地鐵關門鈴剛剛響起、車門正要開始閉合的那一刻，他一個閃身就下了地鐵。

時間卡得剛剛好。

隨后，下了車廂的洛川就立刻四處張望起來，找尋著蘇小堇的身影。

她還并未走遠。

在站滿人的電動扶梯上，洛川成功地找到了女孩的背影。

很好。

洛川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中途出了點意外，但還是成功地被他糊弄過去了，沒有引發過多的懷疑。

他果然還是有幾分表演的天分在身上的！

那么現在...

危機解除，跟蹤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