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喜歡你。”

“......”

走進校醫室的女學生第一次開口，就讓此刻坐在工位上摸魚的洛川身體一顫，一下就僵硬住了。

考上學校編制的人應該都能體會到，女學生這樣一句話，究竟威力有多大。

簡而言之，這樣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要是處理不好，足夠讓他丟掉工作，直接變成失業人員。

這誰能忍？

洛川當即就想抬起腦袋，好好看看這名少女，質問她：

不是哥們兒，你知道我為了考這個編制復習了多久嗎？你知道為了得到這個工作付出了多少努力嗎？

你怎么敢說出這種話來，莫名其妙就告白，想讓我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我工作丟了怎么辦？你付的起這個責任嗎！

就憑你是戀愛腦看我長得帥氣？

長得帥的人就該被槍指著？

洛川出離地憤怒了，抬起腦袋來，然后——

在看清眼前少女的那一刻，洛川才剛提起的情緒卻一下都止住了。

走進校醫室的少女名為林枳夏。

相貌很是好看。

如果現實真有校花評選投票之類的活動，想必她一定能成為——

好吧，也不一定。

畢竟眾所周知，只有小說里才有正經校花，而現實里的校花評選投票一直是搞笑活動。

出現在榜單上的人可能會是某位先輩，會是某動漫角色，甚至是「我超，農！」「我超，原！」「我超，火！」「我超，粥！」「第六人格啟動！」種種游戲里的角色。

——但唯獨不會有正經校花。

小馬寶莉成為校花的概率都比能票選出正經校花的概率來得高。

但撇開這種整活投票不談，平心而論，想必見過林枳夏的人都會認同這個事實：

不是她配不上校花的名號，而是校花這種每個學校都能選出好幾個的庸俗名號配不上她。

臉蛋精巧，五官細致，皮膚白凈。

再加上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女身姿，高挺的馬尾，額前幾縷飄揚的發絲都帶著屬于青春期的肆意與朝氣，

她可謂將青春少女這一詞的美好展現得淋漓盡致了。

——但這跟洛川的反應沒什么關系。

絕不是因為見少女好看于是見色起意，而對于對方居然敢對他表白的卑鄙行徑表示諒解。

“是你啊。”見到少女的瞬間，洛川一下松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下了。

“是我怎么了？”走到了桌前的林枳夏體態輕盈，背著手，上下點著腳尖輕晃著身體，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以及眼底那一點可愛而狡黠的笑意，更是透露出少女此刻輕快的心情，以及表明——

剛剛的告白其實是少女的玩笑。

更準確一點的用詞則是「揶揄」。

洛川是榆州大學的校醫，目前才剛剛入職一個月。

然而才短短一個月，他就因為長相帥氣，被學校里一些懷春少女注意上，接連被發到表白墻上。

內容自然是諸如「新來的校醫好帥」之類的。

如果止步于此倒是沒太大問題，不過是些許青春少女們的躁動，可以理解。

可問題就出在，某一天上班的時候，洛川發現校醫室門口多了一張粉色的信箋。

那是某位少女的情書。

或者換個說法，這是犯罪分子想讓他丟掉工作的犯罪宣言！

事情如果只到這一步其實依舊沒什么問題。

畢竟，只要將這個犯罪宣言銷毀，也就沒人知道這件事了。

但偏偏，因為起床太晚，那天的他來得剛好遲了點。

等到校醫室的時候，已經是上午第一節課的課間了。

他看見好幾名學生，正圍聚在校醫室的門口，好奇地打量著這張粉色信箋。

銷毀證據已經來不及了。

銷毀證人考慮到是犯罪行為，僅僅思考了瞬間就被洛川放棄。

于是事態不可遏止，小道消息如火蔓延。

更讓人心寒的是，始作俑者的犯罪已經讓人怒不可遏，而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洛川氣得咬牙。

模仿犯罪！是模仿犯罪！

或許是這名學生的「勇敢」行徑引得了青春少女的共鳴，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洛川又陸陸續續地收到了幾封情書，

這下徹底玩完。

告白風波越鬧越大，終究是傳到了領導層耳中。

洛川差點因為和學生糾纏不清的罪名而丟掉工作。

人生也會因而染上污點，徹底聲名狼藉。

好在——

考慮到他其實只是校醫，嚴格來說，他的職業分類該是醫生而不是教育工作者。

因此這件事雖然也很嚴重，但總算是沒有觸及到「師生戀」這一絕對禁忌。

再加上，本著嚴謹的精神，經過一番調查后，負責此事的行政老師最終在前兩天認定：

洛川其實是被告白的受害者，絕沒有任何違規的行徑。

這件事的重點反而該是去好好梳理一下那幾名告白學生的心理。

因此，對洛川作出無罪判決！

最終得知了事情處理結果后，洛川不免在心中一陣慶幸，還好沒事！

同時，他也沒忘對那位公正的行政老師在內心狠狠表達了歉意。

先前剛見面的時候，他實在不應該失禮地去過多關注這位中年男老師的地中海禿頂。

事實證明，那恰好光禿的地中海上反射的光，也是公正的光輝！

贊美地中海！

總之就這樣，這場告白風波的鬧劇算是結束了。

而造成的后果就是——

“林枳夏同學，以后別開這種玩笑了，我ptsd都要犯了。”洛川沒好氣地對身前的少女說道。

告白風波才剛過去，現在要是又有新的犯罪分子不知好歹繼續對他發出犯罪宣言，那再公正的行政老師，恐怕都會考慮他的存在是不是影響到學校正常的秩序了。

到時候，大概真的要讓他離職了。

好在只是戲言。

他和林枳夏算是認識，當初他剛入職的時候，因為不熟悉學校而不知去向，只好在路上隨機抓一只學生帶路。

而或許也是因為少女的外貌太過出挑，洛川當天所找的那名學生恰好正是林枳夏。

之后，因為各種原因，林枳夏又造訪了這間醫務室好幾次，一來二去，洛川和她就算是認識了。

——當然，別想歪，僅僅只是醫生與病人之間的認識，私下里二人可是沒有任何聯系的。

而認識的人之間開些玩笑話自然是無可厚非。

更何況，洛川知道，林枳夏的性格還真是如此。

好聽點還能叫做有點可愛富有小心機。

難聽點的話，只能用「性格惡劣」這個詞了。

走進醫務室的那句告白，正是少女惡劣的玩笑。

想用這種話來攻擊洛川的痛點。

而在見到洛川如她所想地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之后，林枳夏更是掛起了一點心滿意足的笑意。

特別是剛剛洛川那副嚇了一跳僵硬在座位上的表情，真的很有趣。

不過，林枳夏又很快收起這抹微笑，裝模作樣地撇了撇嘴，似乎不滿地說道：“怎么一副這么不情愿的樣子？像我這么可愛的女孩子的主動告白，平常可是沒機會的。”

“哪有人會主動說自己可愛？”

“我呀。”林枳夏說得毫不遲疑，語氣肯定得也讓人無可置疑。

“...行吧。”

洛川只好改了口：“反正，我可不敢。”

這件事的確是給洛川整怕了，丟了工作另說，最重要的是，會影響到他進入這所學校成為校醫的真正目的。

這件事要是被耽誤，那洛川是真的承受不起。

“好了，別說這回事了。”洛川并不愿意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了，他打量向少女，開始詢問道，“說吧，今天你來醫務室又是因為什么？”

被扯開了話題，林枳夏輕快的神情便消失了，表現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少女扭過臉，隨口答道：“沒什么，不想上課而已。跟老師說了身體不適，就來了。”

“果然。”洛川沒有任何意外。

這種事情已經好幾次了。

前幾次林枳夏來醫務室也大都是如此。

“還真任性，你老師就沒說什么嗎？”

“沒有哦，只是讓我好好休息。”

“倒是很信任你。”

“好學生總該有些特權的。”

成績好就等同好學生嗎？面對眼前辜負了老師信任的少女，洛川對此存疑。

不過，洛川也能理解這回事就是了。

畢竟教師其實也不是什么偉大的人，不必用過于嚴苛的眼光去要求，都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罷了。

在老師眼中，成績好又不惹事的學生，自然是無需操心的，無需操心等同于給自己降低了工作量，工作量降低了，看人就順眼了。

這就是好學生特權的由來。

“行吧。”洛川接受了這回事，接著，他轉而問道，“那你打算在這休息多久？”

“沒有假條的話，只能休息一節課。”林枳夏忽然又看向了洛川，撲閃著眼睛，彎而細長的睫毛跟著閃動，活像一只蝴蝶正扇動蝶翼。

充滿迷惑的眼神。

“那就休息一節課。”洛川低下頭，鐵面無私，裝作沒聽懂少女的言外之意。

“嘖。”蝴蝶收起了偽裝，不滿地嘖了一聲。

隨后，林枳夏也不再搭理洛川，走到一邊的床位上躺了下來，自顧自休息起來。

“這是職業道德。”洛川姑且為自己辯解一句，隨后也不再管林枳夏了，開始做著自己的事。

總體來說，校醫的工作還是相當清閑的，不是所有學生都像林枳夏這么惡劣，喜歡沒病找病。

何況很多時候，學生在家生病也就請假了。

因此真正需要在學校里前來醫務室的人真的很少，一般是生病的寄宿生、運動受傷的學生、夏季中暑的學生、還有帶病上班的教師。

此外就沒什么了。

挺多時候一天都不一定能來一個。

如果說圖清閑的話，校醫還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工作。

不過，洛川倒不是為了圖清閑才來到這里當校醫的。

他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是為了調查一個人才來到這個學校的。

具體來說，是一名學生。

長相不知道，他僅僅只是無意之間瞥見的，只能勉強記住她的體型特征。

當初那名學生身上穿的正是這所學校的校服——不過因為現在已經是10月份新學年開始，所以她應該已經成為二年級生了。

身高大約在1米55左右，體重目測應該在八十多，很是嬌小。

現在的洛川就在學校電腦數據庫之中翻閱著去年一年級生的體測體檢的數據，試圖確定當初看見的究竟是哪名學生。

不過這件事的確相當困難。

因為數據太模糊了。

1米55左右的身高，他只能按照150—160的身高進行篩選。

體重八十多，他只能按照75—95的范圍進行篩選。

按照這個標準，有太多女生能夠落入這個身體數據區間了。

上學年一年級生共10個班，每班50人左右，共計512人。

其中女生一半多一點，共273人。

而符合這個身體條件的，有足足100人。

他需要從這100人之中，找到那名當初僅僅只在幾十米開外匆匆瞥過幾秒鐘的少女。

難度可想而知。

但他必須做。

因為事關重大。

只能慢慢調查了，心急不了。

洛川將這一百人的數據整理好，決定之后找時間一個一個調查過去。

不過就在這時，正掃著屏幕上數據的洛川忽然一個停頓。

因為他在這一百人名單中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林枳夏。

沒想到她竟然也符合條件？

洛川有點意想不到。

然而仔細一看其實就能發現，身高160，體重90，今年正升入二年級。

林枳夏的確是完全符合的。

只是...洛川想了想，腦海中回憶著林枳夏的身形——

實際上是對不上的。

林枳夏的身形比例很好，雖然實際160不算多高，但是看起來倒是會顯得更為高挑一些，和當初目測的那個人影完全不同。

于是，洛川在林枳夏的名單后打了×，表示已經排除。

很好，接下來只剩下99人需要調查了。

可喜可賀。

當然，為了再核對一遍沒有排除錯誤，洛川向右轉過頭去，想去再看看林枳夏，確認她的身形。

然而，等洛川轉過頭的時候，那個本該躺著林枳夏的病床，卻空無一人。

林枳夏并不在上面。

那在哪里？

洛川眨了眨眼，回過頭的時候，電腦屏幕前，多了一根食指。

食指白凈而纖細，指尖都泛著好看的粉色。

它指著表格上體重90的位置，認真指正道：“這里，數據過時了，我現在是88斤。”

洛川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回復：“...噢，謝謝。”

“還有這里。”食指又指向了那個在「林枳夏」名字后面的×，“為什么給我打叉？”

“因為...”

洛川正要開口的話語，忽然又頓住了。

他合上嘴，面無表情地看向左面。

然后他就看見了，那個本該在病床上的林枳夏此刻正俯身站在他左邊，伸著手指，認認真真地指著電腦屏幕。

而在得到他的目光之后，少女又歪了歪腦袋，無辜地問道：“干嘛這么看著我？”

“......”

洛川忽然有點氣笑了：“林枳夏同學，你怎么跑這邊來了？”

“因為我想看你在干什么。”

好真誠的回答，讓洛川語塞。

憋了一下后，洛川才克制著說道：“...我說，我干什么，應該不關你的事情吧。”

“不能看嗎？”

“當然不能，這是涉及學生隱私的身體數據。”

“那你不是看了？”

“我是醫生。”

“好吧。”林枳夏接受了這個解釋，于是她又換了問題，回歸原點，指著屏幕上的×問道，“那這個，什么意思？”

洛川拒絕回答，并將數據窗口最小化。

“林枳夏同學，不要打擾我正常工作了。”

“這是工作嗎？”林枳夏用著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洛川，“沒看錯的話，這上面的，全是女生的數據吧？而且，你還給我打了×。”

篩選女生的數據，還莫名其妙的打×，現在洛川做的事情的確是很可疑。

像是在選定什么可疑的作案目標。

“......”洛川有點無從解釋了，只好裝作強硬地說道，“我沒必要和你解釋。”

“這樣。”

林枳夏凝視著洛川好一陣子。最后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好吧。”

林枳夏又走開了，坐回了她的病床上。

洛川松了一口氣。

有一說一，這名少女還真是麻煩。

之后的時間，因為林枳夏的存在，洛川也不再看這些數據了，便開始無聊摸魚。

他在等下節課林枳夏走了再看。

只不過，在下課鈴才剛剛響起，林枳夏依舊躺在病床上無聊發呆的課間時間里，今天的醫務室少見的又走進了一名學生。

聽到聲音的洛川抬起腦袋，看向門口，下意識地打量起來。

走進醫務室的是一名女生，穿的是與林枳夏同款的屬于二年級生的校服。

身材很嬌小，短發，平胸，身高大約155，體重目測在80到85的樣子。

身材數據完美落入先前目測的區間，

最關鍵的是，她給洛川一種隱隱約約的熟悉感。

“......”

洛川打量的目光不由得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