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
程淮生細數著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有人嗎!”
第三次。
直到敲門聲第三次響起,程淮生晃晃悠悠地起身。
他裝作睡眼朦朧的樣子,打開了木門。
吱呀——
程淮生強撐著眼睛,困倦的樣子。
門被緩緩推開,刺眼的火光進入瞳孔。
人,很多人,著輕甲的衙衛(wèi)最多。
程淮生下意識地藏了藏自己的左手。
為首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兇狠道:
“今晚,你可曾聽到什么奇怪的動靜?”
程淮生一副驚慌失措模樣,將準備好的措辭一股腦吐了出來。
幾個跟在身后衙衛(wèi)沒聽多久便沒了耐心,沖進屋子。
他們的視線在屋內的各樣物品中掃過,貪婪的光芒閃爍,卻又因為其中的貧窮普通而興致缺缺。
“你備這么多油燈做什么?”
“打算做點小生意。”
刀疤衙衛(wèi)懶得管這么多,接著道:
“整晚你都在屋內睡覺?”
“是。”
“真的未曾聽見什么怪動靜?”
“真的沒有。”
刀疤衙衛(wèi)抬起頭,見程淮生神情自若的樣子,不像撒謊。
他帶著嚇唬道:
“外頭發(fā)生的任何事,不要同任何人說。”
“一會他們搜完,關上門,當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就行。”
程淮生點點頭,余光瞧見幾個衙衛(wèi)結伴,對著屋子角落的松動磚塊敲敲打打。
他心里咯噔一聲。
那里是程淮生放銀子的暗格,放著這些時日他又通過買賣東西之類手段弄來的銀子。
算了,日后倒也沒什么花銀子的地方了。
程淮生不動聲色。
那向他問話的刀疤男也發(fā)現了手下的動作,并未說話,只是雙手抱胸。
刀疤男顯然是經過一番磨練的,喜怒不顯于色。
那幾個動手搜著東西的衙衛(wèi)則將貪婪暴露無遺,眼中閃爍著光,宛若瞧見獵物的豺狼。
“銀子...”
噠噠。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躍進門,那雙清冷眸子一掃,頓時了解發(fā)生何事。
他面帶不喜:“嘖。”
幾人見到來者,仿佛見到煞神,頓時停下動作,跪下行禮:
“大人。”
刀疤男同樣做禮:“林大人。”
“出去出去,人家老百姓攢點銀子不容易,這哪該是清河鎮(zhèn)官府的作風?”
那刀疤男也瞬間變了臉色,厲聲呵斥:
“好啊你們,趁著我尋問事情,在人屋子里動起手來了,還不滾出去!”
“回去以后,扣你們這月俸祿!”
聞言,那幾人嚇得頓時幾抖,一邊道歉一邊向外狂奔。
刀疤男也溫聲細語地道歉,也沒獲來者的好臉色,這才轉過頭離去。
只有程淮生注意到,他轉身時,面色迅速從諂媚變作狠厲,那狠厲又轉瞬即逝,化為漠然。
這不得不讓他感嘆一聲。
相當好的變臉功夫。
幾人走光,那來者卻沒跟著走,反倒好奇地四處打量起來。
程淮生躲過了一劫,松了一口氣。
“那被叫做大人的人,聽幾人的話不像是清河鎮(zhèn)本地的官員。”
“城里來的人?”
程淮生抬起頭,順著火光,這才能瞧清那被眾人稱為大人的位高權重者的面孔。
這一看不要緊。
那副模樣,卻和記憶中某個熟悉的場景,猛地重合!
程淮生心臟狂跳,瞳孔一縮。
那被稱作大人的人,其實不過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
他有著一雙清澈的眸子,眸中毫無一點雜質,仿佛一片平靜的湖。
長相清秀到偏近女相,令人難生厭惡。
令程淮生駭然的是——
他背著一個很大的東西。
那東西幾乎有少年半人高,壓著少年的身軀。
怪風吹過,透過厚厚的布匹,程淮生隱約能望見其中的一角。
那是...神龕!
不會錯!
程淮生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幾日來多次的模擬,他對那死相凄慘的尸體背負著的神龕印象極其深刻。
那神龕的樣式,顏色,幾乎要刻進程淮生的腦子里。
他曾無數次幻想那副留下珍貴信息,已經血肉模糊的身軀的原本面容。
沒想到,現實中的自己會這么早見到他。
更沒想到,那人竟是一個清秀的少年!
程淮生心中狂浪不止,外表卻得裝作波瀾不驚的模樣。
那少年卻緊接著開口了,沒有帶半分架子,對著他反倒比對衙衛(wèi)客氣的多:
“這位兄弟怎么稱呼?”
“程淮生。”
“好,在我們那有規(guī)矩,知道別人的姓名后也要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林玉薪。”
程淮生心中重復著這三個字,將其記住。
林玉薪笑道:
“你和我相處不用害怕,這幾日忙得打緊,好不容易外頭處理現場,我這邊落了空,和你聊聊。”
“權當閑聊。”
程淮生點點頭。
林玉薪一本正經地說:
“衙門里的衙衛(wèi),官府里的官員,說話要么諂媚,要么官腔,都不甚好相處。”
“娘親教過我,相貌長的俊俏的,一般都好相處。”
程淮生一怔。
林玉薪頓時笑出聲:
“噗,當然不是,前幾日在鎮(zhèn)中,我見過你。”
“你自己帶著傷,還施舍給流民錢財,是個有義之人!”
“悄悄同你說,外頭死的,便是那日坑害你的錢莊掌柜。”
程淮生裝作震驚的模樣,大腦卻在不斷向前回想。
果真想起,那日自己鬼使神差地施舍錢財,一旁還真有個錦衣少年瞧見,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
他低下頭一看。
瞧見是背負著神龕的少年林玉薪還沒完全長高的身軀,以及那雙極其純凈的眸子。
散發(fā)著一股未被任何世俗玷污的善意。
“說起來...這個屋子。”
少年走了幾步,抬起頭,眼眸中迸發(fā)出某種光彩。
“九月....幾來著。”
“這里發(fā)生過命案,疑似鬼...”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連忙捂住嘴:“不好意思。”
程淮生搖搖頭:“無事的,那時候我在場。”
“鬼。”
“這個詞對吧,鬼,那時候我見到了類似鬼犯下的恐怖行徑。”
少年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氣:
“對,鬼。”
“說起來也奇怪,只有這一樁血案,是在那么早便于清河鎮(zhèn)出現。”
“九月廿一,三清山古月家商隊死傷二十余人。”
“九月廿二,三清山有人上山打獵,說是遇見‘神跡’,陷入癲狂,不盡的手舞足蹈,于家中不久膽破而亡。”
“九月廿三...”
“種種血案都是在三清山中發(fā)生的,直到今天。”
少年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直到今天,目前已知的,清河鎮(zhèn)死了足七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