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色的月光透過全木屋高處唯一一個拳頭大小的窗口,斷斷續(xù)續(xù)摔在地上。
映射在粗糙地面上偶有的石子,程淮生一眼望去,半地霜華恍若沸騰。
被加固的木門外不斷傳來窸窣的聲響。
程淮生輕輕呼出一口氣,感受著左手血肉中不斷聳動的異物感。
那感覺來自隱藏在血肉之中隨時等待破肉而出的跗骨鬼,程淮生的新底牌。
“錢掌柜一行人準(zhǔn)備破門?”
“還是...”
程淮生偏過頭,突然從木屋角落的最陰暗處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這股無比熟悉的淡臭味,幾乎在瞬間勾起了他的無數(shù)記憶。
程淮生輕輕坐起身,把每個動作的幅度降到最低。
“多足鬼。”
程淮生望著那濃稠如墨般的黑暗,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他不知道,在九月廿四這天,有多少邪祟順著邊界侵染了生靈的境地。
但至少在眼前,離程淮生最近的,是他最熟悉不過的鬼。
這給了他一種詭異的安全感。
程淮生下意識吸了一口氣,心中念頭驟起。
少頃,計劃既定,他直直盯著木門,口中發(fā)出外人無法聽見的呢喃:
“還偏要挑這天來找死。”
夜黑,風(fēng)高。
殺人夜。
—————
“你們動靜小一點(diǎn),我花了足幾兩銀子,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敗!”
錢掌柜著一身黑衣,面色兇狠,肥肉堆成一團(tuán)。
其身后,跟著三三四四同樣著裝的成年人。
那次錢莊發(fā)生的事,程淮生那個賤民耍手段,不知道被誰傳的滿城都知道了!
偏偏這時候,官府那邊的靠山突然聯(lián)系不上了。
這下好了,黑的白的,滿城都在戲談俊俏少年智斗惡掌柜。
正想著,錢掌柜一邊,有一中年人靠前,小聲附耳道:
“掌柜的,不用擔(dān)心,我們專業(yè)的。”
“掌柜的,我再確認(rèn)一下,你有什么特殊要求不?比如要保全名聲之類?”
錢掌柜聳起五官,一副嗤之以鼻:
“名聲?”
至少在這個時代,商人最不看重的就是所謂名聲。
他只在乎錢!
他的錢!
只要能賺到錢,沽名釣譽(yù)也好,聲名狼藉也罷,錢掌柜不在乎。
而程淮生,讓他賺不到錢了。
所以錢掌柜必須要用一些必要的手段,讓傳的滿城風(fēng)雨的有心人閉嘴。
他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出眼眶。
“程淮生....”
這個他念叨了好幾天的名字,錢掌柜這次勢必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請來這些人,耐那人有多狠,也不可能逃出他的五指山。
到時候的他會露出什么樣的神情呢?
求饒,恐懼...
錢掌柜露出病態(tài)的神情,劇烈呼吸著。
“近來興許是因為走獸,官府還正好頒布了宵禁,這可方便我們了。”
“成了嗎?”
“嗯,這小子還挺警惕,給門加了固,還好我?guī)Я似骶摺!?
“三二一,我倒數(shù)完,我們一起進(jìn)!”
眾人點(diǎn)頭。
錢掌柜雙手抱胸,站在最后,滿臉期待。
他在等待,等待眾人將程淮生五花大綁時,他被扔在地上,只能向自己求饒的可憐姿態(tài)。
賤民一個,錢被留了便留了,這是命!
要是程淮生和其他人一樣,軟磨硬泡,甚至跪下央求...
憑什么!憑什么他和別人都不一樣...
“我的錢吶。”
錢掌柜想入非非之際。
嘎吱——
讓眾人都意想不到的情況發(fā)生了。
木門自己開了!
里頭漆黑一片,宛若深淵,慘白的月光暗淡,完全無法透進(jìn)。
為首的人一陣頭皮發(fā)麻:
“媽的,什么玩意這么臭。”
“你動手了?”
“沒有啊,他自己開了。”
“邪門,趙四王三,你們往院子另一邊去看著。”
于是,兩人得令向院外快步跑去。
木屋前便只剩了加上錢掌柜四個人。
錢掌柜也顧不得會不會引得其他人注意了,呼道:
“程淮生,我們來了。”
“不要作無意義的抵抗了!”
他眼中閃爍著蔑視。
忽然,
起風(fēng)了。
怪風(fēng)驟起,呼嘯過院子種的獨(dú)樹。
那樹還未長得高大,枝丫稀疏,此時風(fēng)驟過,也引出稀稀疏疏的怪響。
月光逐漸變得暗淡,漆黑的烏云張牙舞爪,不斷向殘月聚攏。
錢掌柜心中莫名生出不詳?shù)念A(yù)感,這股預(yù)感很快被他用更重的輕蔑壓過。
木屋內(nèi),回應(yīng)他的唯有一片死寂的黑。
“媽的,好臭,那賤民在房間里屙屎了?”
為首的人,身材高大,此時哪怕再厭惡,畢竟收了銀子,也要好好辦事。
他搶先一步,邁過門檻走進(jìn)木屋,豁然被陰暗所吞噬。
落下的幾人自然也不好多耽擱,齊齊邁出步子往屋子里走。
怪風(fēng)更大了。
捶打在瘦弱的歪樹,樹葉齊刷刷的響動。
滴答,滴答。
“什么動...”
錢掌柜聽著為首者的聲音突然一斷,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心頓時一沉。
滋啦——
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響。
錢掌柜瞳孔瞬間一縮,向后幾步,耳鼻間腥臭味在驟然間翻滾。
血。
滾燙的鮮血瀑灑在他臉上。
完全黑暗的木屋之中,第一個人死了。
很快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咔嚓!
噗嗤!
錢掌柜頃刻從腳涼到頭,滾燙的血一陣陣撲面而來。
他瞬間被嚇破了膽子,回頭就要跑。
毛孔在戰(zhàn)栗,渾身汗毛倒豎。
錢掌柜口中呼著:
“什么東西,什么東西!”
幾乎在瞬間,一個兩個三個,木屋內(nèi)的人除去他全死了!
這是怎么做到的?!
是程淮生?怎么可能!
錢掌柜連著幾步,眼看著要跑出木屋,突然感受到背后附上的一陣銀寒。
那刺骨的寒冷,仿佛要將他吃干抹凈。
錢掌柜聞著在鼻尖爆發(fā)的惡臭,怒罵一聲,向前一躍!
撲通。
他渾身浴血,狼狽地連滾帶爬,終于是出了木屋,一口氣爬到屋前的慘白月光中。
殘月尚存,只是時間也不剩太多。
漆黑的云藹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月,侵蝕著僅有的月光。
錢掌柜直勾勾盯著木屋,那不斷滴下鮮血的門檻,大氣不敢喘。
撲通,撲通。
他的心臟不斷跳著,下身逐漸散發(fā)出腥臭。
超出常理的恐懼之后,
錢掌柜被嚇尿了。